“孩子,你就听叔叔阿姨的,离那个异种远些。”沈念慈和江宇两人轮番交替、苦口婆心地劝告着霍林河。
多年前,他们都只是两个心怀梦想的研究员。那时异种暴乱刚平息不久,灾后重建工作如火如荼。
那时的他们,还只能住在被异种摧毁后的破烂小楼里。他们拼命做研究,盼望着能做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果。
直至那次,沈念慈突然呕吐不止,失手将装变异海水的锥形瓶打破。几滴海水又恰好掉进了种着玫瑰花的花盆里。
江宇由于担心妻子状况,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个小插曲。去医院一查,他们才得知沈念慈怀孕的事实。
突然当爹妈的两人喜不自胜,盼望着这个孩子的到来,能为他们平淡的实验生涯增添新活力。
两人互相依偎,月光透过窗户,照亮这间狭小破败却温馨有爱的小家。
两个年轻人从讨论如何度过孕期,到如何照料小宝宝,再到实验成果横空出世,两人发迹。盘算着将来要买一间大房子,让他们的小宝贝拥有独属于自己的房间,在爱里长大,然后成人成才。
最好不要继承他们的衣钵,太累也太苦了。他们只希望他们的宝贝能健康、快乐、幸福。
实验室里,在他们不注意的角落,那盆玫瑰花正发生着变化。
先是根茎部分逐渐变黑,等到玫瑰花苞绽放,夫妻两人才发现,他们种的红玫瑰不知何时变异成紫玫瑰。
而成因经过两人排查后也很快锁定,就是变异海水。
顶灯照耀下,暗紫色的花瓣像是藏满了星河,神秘莫测,高贵冷艳。
只一眼,他们便被深深地吸引住。
更巧的是,末世以来第一位异能者的出现,或者说刚刚公开。
科学家们的想法总是出其不意,令人捉摸不透。
受那则轰动消息的影响,两人看着那盆稀有的玫瑰花,一拍即合,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们要创造异能者!
提交申请的同时,沈念慈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将那株紫玫瑰少量多次,全部吃进肚子里。
伴随着江汀隅的出生,他们的申请被毫不留情打回,上面只有一句话:痴人说梦,不要试图改变自然规律!
看着襁褓中的婴儿,没有丝毫独特之处,两人理所当然认为实验失败。
直到江汀隅一岁,剃发时小家伙哭嚎不止,那双漆黑漂亮的大眼睛也在一夜之间变绿……
“那就是个怪物、异种,是上天派来惩罚我们的!”沈念慈越说越激动,到后来竟是开始句句贬低江汀隅,从小时候骂到大,每一句重样的。
霍林河按耐不住,大喊:“够了!江汀隅他不是怪物,也不是异种!不是!!!”
说着,就红了眼眶,“你们,根本不配做汀隅的父母,更担不起‘专家’的名号。”
对江汀隅,他恨不得掏出心来让人随意把玩,只要他高兴就好,他霍林河绝没有一句怨言。
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待他,凭什么!
亲身赋予他的汀隅一切,到头来却又成了他们害怕、疏远他的理由。更可笑的是,他们还理直气壮,告诉他要远离他的汀隅。
他一生中最珍视的人。
无力感席卷全身。他恨,恨不能替他的汀隅承受这一切,恨那时不能陪在他的汀隅身边,保护他。
霍林河忽然很想一把揽过江汀隅,把人抱在怀里。像是只有这样,他那濒临破碎的心才能得到一点点弥补。
只有江汀隅,才能治好他的心病。
*
话落,那扇捶打多次仍然完好无损的大门从内打开。江汀隅扭头看着他们,张了张嘴,没好意思说出口。
回想自己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新生的长发不会梳,于是林女士天天早起替他扎头发,还得时刻注意,他一疼就哭;
穿衣服要让霍林河系蝴蝶结;整天陪着小溪玩那些个换装娃娃、过家家还有拼装积木;洗发洗完留一头沫,霍林河就又替他洗一遍,刚吹完头发就瘫在男人怀里……
真是,真是把他这辈子,不,上上下下几辈子的丢人事干了个遍。
现在想来,江汀隅脸上一阵一阵,热得发烫。
但也只是片刻,他便把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团巴团巴,统统打包,存放进心底的某个角落。最后,才略带不自在地说:“伯父伯母,这段时间麻烦你们了。
还有,请你们告诉霍林河,不要找我。你们,就当小鱼死了吧。”
他的性格不像那个小鱼,善良、单纯、讨人喜欢。也许霍林河说得对,他江汀隅就是一个彻彻底底、冷心冷情的人。
门关上的下一刻,众人才从震惊当中回神:怎么和许老大说的不一样?这,这哪里像个傻子!
手里的“武器”叮叮当当掉了一地,靠外面的人已经在盘算着如何溜走,只有打头那几个还在负隅顽抗,嘴里倒是嚷嚷着:
“大家别怕,我们一起上,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异种不成!”
脚下却没什么动作,甚至隐隐有后退的意思。和他们粉饰出来的气势相搭配,更显得滑稽可笑。
其中,有些人还穿着板正的校服。仔细一看,忽略他们夸张的表情,还都是些半大小子。
江汀隅挑眉,“还是学生?不上课,倒是来别人家里逞起英雄来了。”绿光随话语声同时迸发,说话的同时,藤蔓在人群中穿梭,三三两两捆在一起。
“啊啊啊啊啊,救命呀救命呀,异种杀人啦!”看到藤蔓似毒蛇般朝他飞窜过来,少年后背冒出了一层冷汗。没等眼睛闭上,他已经那毒蛇缠上。
除了有些勒外,意料之外的,那些刺竟然不疼。
这倒是给了他们一个内讧的机会。
少年们同时松了一口气,相互抱怨着:“都怪你,要不是你煽动,我现在还在学校里上课呢!”,“关我屁事,还不是你非要跟来。”
……
凭着热血与激情临时组在一起的团队,还没真的出手,就已经是一盘散沙,任如何摆弄,也没办法再聚拢。
场面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江汀隅也不制止,只紧了紧藤蔓。免得他们互相大展身手时从空中掉下来,缺胳膊缺腿。
“借你们车一用,送你们回学校。”
顿时,鸦雀无声。
因为,他们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异种已经把他们扔到了货车的车厢里。那辆满载着豪言壮志的豪华大车,摇身一变,成了押送他们回监狱的破烂货车。
一个个垂头丧气,像是被捕捞上岸,堆叠在一起的咸鱼。
除了那个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表情的领头人,他被单独放到了副驾驶。
“别费劲了,你割不断的。”
“哐当”,少年藏在身后的短刀应声落地,眼里满是震惊,“你怎么知道?”
江汀隅并没有告诉那个少年,他和藤蔓感官互通,藤蔓周围的一切动静,他都能听到,也能感觉到。
“谁怂恿你们来的?”
少年本想说没有,他们就是单纯想为民除害,保护基地,却再听到那个异种的下一句时傻了眼。
“你们的许大哥,许寂。”
少年叫夏枢,原本他是很崇拜江长官的。
在他被霸凌时,许大哥出手相救。他也很崇拜许大哥,只要是在监察中心工作,那就都是他们基地的英雄。
可许大哥告诉他,他之前也一直遭受霸凌,而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就是江汀隅。
他原本是不想相信的,直到那张照片传遍整个基地。
一瞬间,少年心里名为“江汀隅”的神像坍塌。
他万万想不到,一直以来他最为崇拜尊敬的长官,竟然是他一生中最痛恨的人。不,甚至不是人,是他们人类的一生之敌。
夏枢下意识就想替许大哥隐瞒,却扫到那些缠绕着的藤蔓。细长的藤蔓上,密密麻麻的尖刺,不用想,都知道肯定锋利无比。
动了动身子,仍是没有任何刺痛的感觉,反倒是被束缚的感觉消失了。他伸长脖子往下看,这才发现,藤蔓比刚才松了些。
而缠住他的那部分藤蔓,虽然也有尖刺,却只是软绵绵趴伏着。
怎么感觉,长官并不像许大哥说的那样呢?至少,完全不像是异种那类的丑陋东西。
小幅度转头,夏枢偷偷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执行官开车时神情专注,身姿笔挺,没什么多余的动作。
并不会像他爸那样没个正形,还叼根烟,惹得整个车子里烟雾缭绕、臭烘烘的,讨厌得紧。
阳光给长官的侧脸打上一层金边,逆光下,他看见男人朝他看过来。一双绿眸如春水,很轻易就撩拨起未经世事的少年心底的涟漪。
一圈又一圈,久久不散。
少年内心名为“偏见”的砝码一瞬间清空,天平回归水平,复又从一个极端偏向另一个极端。
是他错了。
“您怎么知道?”夏枢收回视线,“对不起,我不该轻易相信那些谣言,还怂恿其他人和我一起逞英雄。
长官,您和许大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