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宣低着头自嘲地笑了一声，咧着嘴摇摇头。
然而从天亮等到天黑，都没看到方诺的人。
贺宣的天又晴了。
其实贺宣自己心里清楚，闭关一年，只是一个大致的时间，不会精准到那一天的，闭关的人自身没有时间的概念。
贺宣就是想早点见到人。
连着几个月，贺宣每隔几天就去他门口看看。
贺宣心里跟猫抓似的，整个人有时候会突然晃神，忘记自己刚刚想要说了些什么。
只是一种偶然的现象，不会影响贺宣的日常生活。
贺宣有的时候，会产生一个念头，想把自己的无处安放的感情投射到新的小师弟身上。
可是贺宣做不到，一秒钟都做不到，高律不是方诺，就是不一样。
小师弟天生热情活泼，从小在爱里长大的，不缺爱，而且会爱人。
就连陈谷雨那个冰山冷艳大美人，也被高律哄的笑意盈盈。
高律不吝于给所有人最热情的拥抱，每天都是活力四射，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他不内耗，甚至整个人迟钝的可爱。
有时候贺宣训斥他，故意说了反话，高律就真的以为贺宣在夸他。
整得贺宣都不忍心骂他了。
可以说这个小师弟哪哪都好，就是太容易闯祸了，贺宣经常要去授业长老那儿给他收拾烂摊子。
却听说吕青也闭关了，说是要冲击筑基期。
每当听到这些消息，贺宣就特别想抓住那人的胳膊，跟他们说自己小师弟才是真正的天才，他早就筑基，比别人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贺宣愣神，自己的小师弟都更新换代了现在叫高律，而自己的记忆还僵化在一年多前。
那是一个普通的下午，因为高律早上起不来又又又翘课，把授业长老气得不轻，一纸状书告上自己这里来了。
贺宣就把人叫到自己的院子里蹲马步。
然后把状书一把盖在高律脸上，“你这是第几次翘课？又是什么原因啊？”
“这门课太难了，真的听不懂啊！而且那老头上课的时间也太早了点，我起不来！”
高律连翘课都理直气壮。
“还不是因为你昨晚和出去鬼混了！”
“什么叫鬼混啊——”高律幽幽翻了个白眼，“那叫外出历练。”
“我管你——”
倏尔有一阵风吹来，贺宣耳尖动了动，听见了一声：
“师兄。”
那声音清润低沉，润的像是淅淅沥沥的春雨。
终于下雨了。
贺宣闻声回头，将近两年的时光流逝，方诺长了个子，整个人不复少年时期那般纤细。
五官长开后更是凌厉，上挑的眉尾眼角有一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气。
贺宣嗓子突然干得冒烟，“小……小师弟……”
高律眨眨眼，应了一声，“嗯？叫我｜干嘛。”
方诺的视线也被牵引，这才注意到院子里那个和自己长得有些相似的少年身上。
高律在偷懒这方面极有天赋，他只需要一眼就知道贺宣的心思根本不在自己身上，于是揉揉腿弯站起来，两个箭步跳到方诺面前。
“我知道你呀，方师兄！”
高律一把抱住方诺，却被方诺侧身躲过，“你认识我？”
“认识呀，”高律尴尬地搓搓手，“师兄经常把我认成你，叫我方诺，唉？似乎我们确实有点像哦，眼睛么？是眼睛吧！”
高律挨着方诺，指着自己的眼睛问贺宣。
方诺指尖藏在衣袖下攥紧，微微发颤。
方诺歪了歪身子，“抱歉，我不喜欢别人离我太近。”
高律抓着脖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次注意。”
“没事。”
贺宣轻咳一声，指着高律的脑门，“今天就算了，下不为例，明天自己去和授业长老认错去。”
“哦——”高律后知后觉，“我可以走啦？大师兄，方师兄再见——玩去咯——”
院子里少了一个叽叽喳喳的人，两个人之间气氛居然有点尴尬。
还是方诺率先打破了僵局，“这是新收的弟子？”
“嗯，高律，韵律的律。”
“师兄……”方诺缓缓抬步走到贺宣面前，“你还是这么爱对别人上心。”
“啊？”
“我结丹中期了，你呢？”方诺就淡淡地站在贺宣的一步之外，“这么久了，不应该啊……”
“我……我是没什么天赋啦，”贺宣小心翼翼地上前半步，“恭喜。”
方诺微微挑眉，“所以还是对自己上点心吧。”
贺宣点点头，冷不防地突然向方诺侧脸袭来，方诺没躲。
然而那双手只是搭在方诺的衣襟上，“衣服小了。”
“嗯，长个子了。”
“我带你去领一套新的吧。”
方诺垂眸，袖口那朵铃兰几乎在自己下意识地反复摩挲后掉了色。
他不想要新的，新的就不会有这朵铃兰了。
方诺长得很高，虽然比贺宣还是矮了些许，不过这个微弱的身高差可以让贺宣很轻易地望进方诺的眼底。
方诺兀自转移话题，“新来的小师弟好像很活泼。”
“是啊，连你师姐都喜欢，就是爱翘课，不好管。”
方诺缓缓点头，挤出一抹笑，只是看起来略微显得僵硬。
自己预测的果然不错，小师弟这个位置太容易被替代了，方诺想要的，不止这些。
“你们关系很好？”
“还行吧，高律的性格和谁都处得来，你也会喜欢他的。”
方诺直勾勾地盯着贺宣没说话。
贺宣一瞬间脑子转的飞快，把刚刚所有的对话都在脑子里过了个遍，他抓住方诺双臂，咽了咽口水，“我没有把他当成你！我知道你们长得有点像，可是我分得清，我只是习惯了。”
习惯了喊你的名字。
太习惯你的存在，所以会下意识认为身边的人就是你！
“嗯，”方诺有点欣赏意味地看着贺宣急于解释的表情，“也许我会喜欢他的。”
“我没有让你喜欢他的意思，我没有强迫你，”贺宣急得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他不是我选的，他有背景，是长老会塞进来的，我没有把他认成你，从来没有！”
“嗯。”
方诺唇角轻勾。
贺宣觉得自己好像解释不清。
“你不知道，我们师尊也是有后台的，他走学术风，天天窝在自己房间写书，他要评职称，你看的那些教材啊好多都是师尊编写的，所以门派就特别怕人才流出嘛，把有点天赋的弟子都给师尊，我、我不是说我有天赋啊，我是后台硬，但是你、陈谷雨，都是特别有天赋的，那个高律也是，你……你明白我意思么？我脑子有点乱，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说清楚？”
贺宣语无伦次，一段话说的毫无逻辑。
甚至使用了一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专业名词。
可是他没意识到，他其实没必要解释的。
如果只是普通师兄弟的话……
“师兄说得很清楚，我明白，”方诺话锋一转，“可是师兄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我怕你误会啊！”
“我为什么会误会？或者说，我需要误会什么？”
“呃……”
这贺宣哪里说得清楚，这些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至于为什么，他还没有考虑到。
“那、那没有当然是最好的。”
方诺轻轻皱眉，不是很满意这个敷衍的回答。
“师兄。”
“嗯？”
贺宣应声，看了看天，赞叹道今天的天蓝得真好看啊，心情莫名其妙的好。
“好久没见，你想——”
“想你，真的。”
贺宣脱口而出。
方诺耳畔攀上一层薄红，不自在地挪开视线，“我是问你想不想见百炼，你不是……很喜欢他么？”
“对啊，百炼超可爱的！”
“什么样的百炼都喜欢？”
“这话是什么意思……”贺宣皱眉，“百炼进化了？”
进化成超级汽车人了？
贺宣打了个哆嗦，那他还是不敢喜欢了，有点超出物种限制了！
“不是，我只是一直忘了告诉师兄一件事，”方诺的眼角弯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蔫坏蔫坏的，“百炼其实是男孩子。”
“什！么！”
尼玛啊——
还不如进化成超级汽车人呢！
贺宣不确定地继续问，“进化……进化成男孩子了？”
“不是哦，他一、直都是。”
方诺刻意加重“一直”这两个字的音调。
“不……等等……”贺宣怀疑人生了，“我靠我喊他师妹他没反应啊！”
“百炼没有性别意识。”方诺突然贴近，“师兄还喜欢他么？要不要我让他出来看看你？师兄之前好像有说过，男生和男生也能互相喜欢的吧……”
“男的不行！”
贺宣在胸前比了一个大大的叉！
“我是直男！你知道什么是直男么！”贺宣崩溃地抓着方诺的肩膀前后摇晃，“我喜欢女生啊，小南梁不行的！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啊啊啊啊！”
方诺手指轻敲百炼剑柄，“哦？我以为师兄看的出来呢。”
贺宣欲哭无泪，那句话真是太有道理，一旦喜欢上平胸，就离喜欢男的不远了！
我靠绝对不行啊，他虽然没谈过女朋友，但是他确实是喜欢女生……吧？
贺宣又掐着方诺的脖子，像是拔草一样把方诺晃来晃去！
“你什么癖好啊！你还给百炼穿小裙子，还给他梳双马尾！”
其实贺宣手上根本没用力，方诺从容地回答，“因为他喜欢啊，我劝他他不听。”
“我封心锁爱了，我这辈子不会再爱了，我道心破碎了……”
“师兄，”方诺仰头凑到贺宣耳边，“其实我也很想你。”
说完就走了。
贺宣站在原地摸着自己咧开的嘴角，方诺他刚刚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啊？
他没听清嘿嘿嘿嘿……
有没有人来给他重复一遍啊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