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片刻,张应宁提着铜壶从东厢房转出,茶香混着夜露气息漫过青石台阶。
“请吧。”张玉言收起匕首,率先转身进了正厅。
正厅排布的座位很特别,常见的一般是两个主座在上,左右各三个客座,一般是八个座位。但这里左右各四座,一共是十个座位。
张玉言在主位坐下,其他人没有依次落座。张日山在张玉言对面,也就是次位坐下,老太太在左三客位坐下,解雨臣在左四坐下。并不是所有人都坐下了,尹南风和另一名少女就没有坐,两个人分别站在张日山和老太太的身后。
吴邪看着这场面一下茫然了,和胖子、张起灵三人呆立在大厅中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吴邪看见老太太身后的少女给他使了个眼色,悄悄指了指左二客位,连忙过去坐下,胖子和张起灵继续履行保镖的身份站在吴邪身后。
“随便坐。”张玉言见状就笑道:“都死的差不多了,还讲这些破规矩。”
张应宁端着几盏茶从外面进来,一看还有人宁愿站着也不坐,就怪道:“听我们族长的,都坐吧,不然我这茶不是白倒了。”说完也不管座位是不是空的,依次上满茶。
“旧人还是习惯旧时的规矩,改不掉了。”老太太道,“自上次一别已有四十余年,近来可好?”
张应宁见几个年轻人不落座也不强求,上完茶后走到张玉言身后站定。
听到老太太的话,张玉言端起茶盏低头喝了口茶,脑海中浮现的是对方年轻时的样子。老太太年轻的时候非常漂亮,还有个霍仙姑的雅号。
回忆停留了一瞬,张玉言放下茶盏,淡淡道,“一切如旧。”
霍仙姑看着张玉言丝毫未变的容颜,也有些感慨,不过她并不羡慕,对张玉言这样的人来说,不老是一种诅咒。见张玉言第二次端起茶碗,霍仙姑说明来意:“这次请日山叔叔陪我登门拜访,是为了吴邪。”
吴邪愣了一下,没想到这里还有自己的事,但他搞不清楚状况,没有贸然开口,而是看向张玉言,等她做决定。
“我还当是来要账的呢。”张玉言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来北京日山都不肯见我,竟然被你请来主动上门。到底还是同为九门更亲近一些。”
“白天实在太忙,确实是不在。也是处理完一天的事务才抽了空出来。”张日山解释道,至于白天那一个亿的账,张玉言没有追究鬼玺已是万幸,如今也没必要再提了,“虽然时间不太妥当,但听说您还没吃晚饭,来之前我叫南风安排了,不如先去用餐?”
张玉言不置可否,问吴邪,“他们找你什么事,这么大阵仗?”
吴邪正要回话,被张日山打断:“小辈的事不如让小辈自己去谈?免得您为这些小事烦心。”
“族长在问吴家小三爷,不是问你。”张应宁不客气道,“张副馆,别忘了,你也是个小辈,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这声“张副馆”太毒了,直接唤醒了张日山沉眠已久的记忆,他没收住力,将手里的盖碗一把捏碎,瓷片的茬口划破掌心,顿时血流如注。任由尹南风给他包扎伤口,没有在意手上传递来的痛感,张日山的脸色随着厅内的沉默一点点凝结了。
“吴邪,说话。”没有在意张日山的脸色,张玉言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霍老太太应该是想要我手上的图纸。”吴邪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局势,比起霍老太和张日山,他还是更相信相处过的张玉言,尽管这个失忆后的张玉言表现的有些神秘莫测,但他相信一个人的底色是不会变的,“我手上有一份样式雷的图纸。”
“样式雷?”任何一个张家人都对这三个字很敏感,张玉言瞬间想透了前因后果,心想难怪要拦着不让吴邪说出来,“感情你们是要掘张家的祖坟?张日山,你不要太孝。”
“您误会日山叔叔了。”霍仙姑手中的茶碗发出轻微的磕碰声,“我并不知道那座张家楼对张家来说竟然是这样的特殊地位。曾经我有一个女儿,在文化局工作,他们有一个项目和这座楼有关,78年的年尾,他们在广西找到了这座楼。我记得那是1月15号,我女儿出发去广西参与考古挖掘。
“然后,她再也没有回来。她好像在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忽然就一点痕迹都没有了,我花了无数的精力去寻找也没有任何的收获,我们不知道他们当年去广西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顿了顿:“这么多年下来,我一直在收集所有的关于这个项目事情,样式雷的图纸是我一张一张从世面上收集而来的,我现在有了7张,整整20多年了,只差吴邪手里的那一张。我只希望有生之前,能够通过这些图纸找到这座楼,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在场的人听了霍仙姑这番话都有些动容。
“二十年,就算能找到,也不过是一具尸体。”张玉言淡淡道。
但话音未落,霍仙姑竟扶着茶案直挺挺跪了下来。她身后少女惊呼着要去搀扶,却没能扶起来,只好跟着跪下。
“我这把老骨头,也没几年可活了,只想在入土之前,找到一个答案,她是死了也好,她是如何了也好,我只想知道一个结果,否则,我的眼睛肯定闭不上。当年,我叫您姐姐,后来被佛爷纠正了才知道辈分上说不过去。如今,言姐姐,您就当可怜可怜我……”一瞬间,老泪纵横。霍仙姑继续道:“我知道九门对不起那人,后来九门的落败也都是言姐姐的手笔。我知道张家楼的危险,让我进去看一眼,死了也算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