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守在玄关的保镖被顾青山支开去了卧室。
李唐贤惠地煮了六碗小馄饨，端了三碗送进卧室后，拉着蒋轻舟和顾青山一起坐在餐桌旁边吃边聊。从昨晚到现在，将近十二个小时滴水未进，他快饿撅过去了。
“小舟，所以你是因为我才跑去海金打探消息的？”在听闻蒋轻舟是因为联系不上他才担心地跑去海金找邢放他们打探消息后，连吞三只小馄饨的李唐满脸的不相信。
担心的人如今都好好地坐在自己的身边，放下心头焦虑的蒋轻舟不免起了些秋后算账的意思。
他瞥了眼手持汤勺不紧不慢进食的顾青山，对上李唐的视线，“还因为清欢。所以为什么我让你帮忙送给清欢的小馄饨，会出现在我哥这里？”
李唐的瞳孔先是一震，接着眨了两下眼睛，又扫了眼顾青山。只可惜顾青山一直慢条斯理地吃着碗里的小馄饨，专注地仿佛在品评米其林三星的美食，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哈哈，车开到半途突然接到你哥的电话，我就拐到这里来了。”李唐在心里暗骂顾青山无耻，又觉得蒋轻舟忒不厚道。
他才不信，以蒋轻舟的智商，会意识不到清欢和顾青山就是一个人。
呵呵，你俩小情侣之间的调情游戏，却要我一个单身汉贡献自己的脑细胞为你们的明知故问圆谎。
李唐恶狠狠地又连吞两个小馄饨。
“怪不得我等了一个晚上都没等到清欢发笔记。”蒋轻舟故意嗟叹，带着些惋惜，又带着点失望。
“你因为一个网友，熬一晚上不睡觉？”顾青山放下汤勺，不可思议地瞪向蒋轻舟。
“他不是普通网友。”蒋轻舟解释，“还是我的soul mate。”
顾青山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你见都没见过对方，就跟他是灵魂伴侣了？”
“哥，你怎么知道我跟清欢没见过面？”蒋轻舟不置可否地跟他哥对视。
顾青山长长的睫毛抖了两抖，复又低下头去舀馄饨，“猜的。”
“哦~”蒋轻舟拉长声调。
“所以沈静真是在海金找到你的？”顾青山开始话题一转，开始聊正事。
“嗯。我从住院部出来，她就在医院门口等着了。”蒋轻舟撇撇嘴，老实回答。
“靠！沈静真不会一直派人盯着你呢吧？”李唐惊悚。
顾青山阴沉着脸否定了李唐的说法，“如果是这样，她没必要跑去海金堵人。”
确实！若是如李唐所说，那么加长版林肯会直接堵在御品宅的门口。
“前天海金刚辞退一个护士，杨玉成的人。”顾青山边说边掏出手机发消息，“舟舟看到的那片衣角，应该是沈静真安插在海金的眼线。”
与此同时，刚练完瑜伽准备洗漱的梁秘书收到了来自老板最新传达的任务：查一下今早六点到七点，海金住院部心外科安全楼道处的监控。
金牌大秘秒回：好的，老板。
“靠！海金都快成间谍窝了！”李唐吐槽。
蒋轻舟也斜他一眼，“注意措辞。他们家族的内部利益斗争，不要上升到国家层面。”
李唐立刻像吃了苍蝇一般做出恶心欲呕的表情，“小舟，你这胳膊肘拐得不要这么快好吗？”
“再快也没有某些人快！”蒋轻舟幽幽地看着他。
李唐不敢说话了。
“李唐，快八点了。”顾青山抬起手腕点了点自己的表盘。
李唐愕然，随即愤然摔门而去，并诅咒发誓下次再也不给这对狗男男拉媒保纤当用完即丢的润滑剂了。
“哥，你是不想让二哥知道太多？”蒋轻舟猜到顾青山的用意。
“你觉得沈静真怎么样？”顾青山没直接作答，反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蒋轻舟皱眉思索片刻，“和传言差不多，城府很深。至于手段，她说不是她安排我坐牢，也不是她叫人废了我的手……”
“哼！有人替她做了，她当然乐得看戏。”顾青山忍不住打断蒋轻舟，火气十足，太阳穴处隐约可见暴起的青筋。
蒋轻舟愣了一愣，总觉得他哥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哥，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沈静真出手，也许我不止坐三年牢，废的也不止是左手。”
蒋轻舟有些忐忑地看着顾青山。
“舟舟，你在帮她说话？”顾青山脸色铁青。
“哥，我不是帮她说话，我是帮我们说话！”
“你知道她不好对付，所以故意气走二哥是因为不想连累他。”
“你尚且顾惜二哥，难道我就不心疼你吗？”蒋轻舟低下头，“我不想你因为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和精力。我们错过的已经太多。”
余光中，电动轮椅的轮胎缓缓靠近，头上蓦地一沉，顾青山的手又摸了上来。蒋轻舟主动顶着他的掌心蹭了蹭自己的脑袋。
这是他以前惯常的撒娇模式。
他果然听到了熟悉的笑声，无奈却又包容。
就在他以为顾青山已经妥协的时候，他又听他哥几乎咬着牙说道：“她说她没动手，但要是没她在幕后打招呼，当年他们也没办法把你弄进去。”
“如果不是被判入狱，他们更没那么容易买凶废你的手。”
“沈重、杨玉成、沈静真，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凡是伤害过你的人都要付出代价！包括我自己！”
蒋轻舟心头大恸。
他终于知道他哥为什么不来见他。因为愧疚，也因为仇恨。
原本那么风光霁月只求人间清欢的一个人，如今机关算尽，周游在一群豺狼虎豹之间筹谋着之前看不上的阴谋和阳谋，却只为还他一个公道。
这样的公道，他不要！他只要他哥开心过活！
“哥，当年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蒋轻舟故意支支吾吾地没把话说全。
“对不起！”顾青山停止抚摸他的脑袋，一双苍劲有力的手交握在自己的膝头，因为用力，白的白，红的红，看得蒋轻舟都觉得疼。
“哥，我不想听‘对不起’，只想知道为什么，说出来好吗？”蒋轻舟伸出左手，轻轻覆盖在对方的手上。因为使不上力，只能软软地抓住顾青山右手的拇指，徒劳无功地做着想要掰开的动作。
顾青山一下卸了力，反手握住他的，又用自己的拇指指腹一圈一圈地轻轻摩挲他掌心的疤痕。
“当时沈重躺在ICU里情况十分危急。”
“陈院长再三跟沈静真保证，一定会竭尽海金所能抢救沈重。”
“沈静真没哭也没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话。”
“她说，院长不用担心，如果沈重有事，我只让参与那场手术的所有医护陪葬，影响不了海金。”
“就在那个时候，你打来了电话。”顾青山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蒋轻舟明显感觉自己的左手一紧，竟是有些吃痛。
他抬眼去看他哥，却见他哥的眼角又红了。
显然，三年前那最后一通电话，也是顾青山心里的结。
而迫使顾青山说出“蒋轻舟，沈重现在还在ICU里躺着。他要是没事也就算了，他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让你拿命来偿！”这句话的原因，应该不仅仅是沈静真的威胁。
他哥还有话没说完，蒋轻舟保持沉默。
“我想给你看样东西。”顾青山松开蒋轻舟的手，示意他站起来。
蒋轻舟一头雾水地跟在他哥的轮椅后面，来到了里间一扇紧闭着的房门前。
“咔哒”一声，顾青山推开门。
迎面就是头戴硕士帽身穿硕士服的自己，心脏像被电流击中，泛起一阵颤栗。
蒋轻舟不可置信地走进去。
满墙的自己，不同的年龄段，不同的瞬间，全是过去二十六年里自己都不曾留意的生活片段。
“哥，你……你不是不拍人物照的吗？”蒋轻舟一张一张看过去，想象着他哥举着相机偷偷拍下自己时的动作和神情。
“嗯，只拍你。”顾青山的脸上露出懊悔的神情，“早知道，不应该拍的。”
“为什么？”蒋轻舟豁然转身，瞪着他哥。
他可太喜欢这满墙的自己了！每一张照片的背后都可以看到一个眼角含笑、温柔到骨子里的顾青山。
在他看来，这是全世界最好的自己和最好的顾青山！
可创造出这一切的人却后悔创造了他们，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顾一帆看到了这些照片，并且让……让顾氏夫妇也知道了它们的存在。”顾青山眼里又现出凶狠的目光，“就在沈重出事的时候。”
蒋轻舟一下猜到了后续，任谁看了这满墙的照片都能猜出拍摄者的心意。
顾泉和卓雅一定没办法接受自己最青睐的儿子爱上了曾经的养子。
而这养子，还是奢赌成性以致倾家荡产害得他们亲生儿子流离失所的赌徒的儿子。
门不当户不对不说，更何况还是被当时的主流社会嗤之以鼻的同性之恋！
蒋轻舟看着顾青山，露出担忧的神色。事情虽然早已过去，但以顾泉和卓雅好面子又计较的脾性，不难想象当时的顾青山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顾青山看出他的顾虑，收敛眼中凶光，掀起嘴角，勉为其难露了个浅淡的笑容，“我没事。他们……没有为难我，只是逼我不再跟你联系。”
“可你不会答应。”蒋轻舟笃定顾青山不会妥协。
“不。”顾青山痛苦摇头，“我答应了。”
“爸……伯父伯母是不是承诺只要你和我断绝来往，他们就出面摆平沈家保我平安？”不用顾青山继续往下说，蒋轻舟便猜到了顾青山之所以会答应的条件。
顾青山点头，“那时的我名义上是海金的主人，管理权却一直在顾氏夫妇手里。”
“想要摆平沈家，首先就要保证沈重没事。”
“沈重命悬一线，国内的医生束手无策，只能联系国外的资源。”
“资源不在我手里，所以，我答应了。”
顾氏夫妇？
这是第二次从顾青山的口中听到对顾泉和卓雅的称呼。蒋轻舟皱起眉头，他叫了十五年“爸爸妈妈”的养父养母，到底做了什么，以至于让一向注重礼仪仁孝的顾青山连“爸妈”两个字都不愿意再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