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男朋友的季医生，被男朋友拽回家共度良宵了。

没男朋友也没女朋友的单身狗李医生，被留下来照顾酒精中毒的单身狗总裁。

戴着“能者多劳”这顶高帽子，在总裁的监督下，李唐发挥职业精神，按医生对“清洁”的标准，收拾完餐厅又收拾厨房，终于把洁癖患者的屋子从一顿风卷云残的狼藉中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严苛的总裁满意地点点头，又指挥劳模李把他送进书房，说是要处理公务。

劳模李瞥到总裁手机上小红书的页面，任劳任怨把总裁安顿好，便一屁股坐进顾青山书桌斜对面的真皮沙发里，捞出自己的手机开始哄小孩。

也不知道小孩闹什么脾气，一开始对他爱答不理。直到顾青山在小红书上晒出那张一盘葱烤大排兰花干和四只面碗的照片，才跟他热络起来。

小孩说给清欢交了作业，可清欢一直没回复他，是不是身体还没好。

李唐斜睨一眼捧着手机头都不抬的顾青山，忍不住冷笑一声，总裁现在哪有空带徒弟，忙着骗弟弟呢！

不过小孩的作业他也看到了。

当时三双筷子正在争夺盘里最后一块兰花干，只有顾青山端坐着盯着手机一动不动。

出于好奇，三个人暂时休战，都把脑袋凑了过去。

顾青山的手机上是一张蒋轻舟舒展着眉头，微笑看向镜头的照片。照片里，灯光从头顶洒落，将他修长的眼睫毛、高挺的鼻梁在白皙的脸上投下淡淡的浅影，衬得五官更是深邃英挺。

这张几乎没有瑕疵的脸，宠溺地看着镜头外的人。

灯光是温柔的，人也是温柔的。

刚刚还吵吵闹闹的餐厅里，一下静得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那次在病床上只觉得你这弟弟长得好看，没想到这么好看。虽然还是比我家小杰差了那么一点点。”郭少阳十分有求生欲地补了最后一句。

顾青山斜他一眼，没说话，默默地摁灭了手机屏幕。

“顾青山你变态！找人偷拍小舟？”李唐很快反应过来，怒斥道。

顾青山送他一个“你是傻子吗”的眼神。

还是季杰一边眼疾手快地把最后一块兰花干夹进郭少阳碗里，一边为李唐解惑：“小舟对着镜头看，显然是知道拍照片的人正在拍他。应该是他亲近的人拍的。”

哪知道李唐听了更气愤，“靠！你什么时候和羊羊又搭上了？还骗他给你做间谍！”

顾青山倒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刚才的照片拍得怎么样？”

另外两个人同时竖起一根大拇指。李唐也气哼哼地来了一句：“不错！”

“他是个有天分的孩子，现在是我徒弟，我教他怎么摄影。”顾青山带着与荣有焉的欣慰，纡尊降贵地送了他们仨一口半放的白牙。

李唐甚至觉得顾青山在看向他的时候，那口白牙咧得更开了些。

“你不是只拍景物？为什么教唆羊羊拍小舟？”李唐怀疑顾青山别有用心。

“羊羊拍人物比较有天分。我这叫因材施教。”许是被美食熨帖过，又许是被徒弟的天分惊艳到，更或是因为照片上的人，顾青山的心情很美好。

“别用你这张祸国殃民的脸祸害祖国幼苗！”想起小孩对自己的情愫，又看着城府比他深、身家比他厚的顾青山，李唐忽然产生了几分不自信。他一时不明白这种不自信的根源是什么，只能虚张声势地警告。

“谢谢你对我容貌的赞美。”顾青山绅士地欠了欠自由的上半身，“不过羊羊不仅是祖国的幼苗，也是舟舟的弟弟。舟舟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我哪里舍得祸害。”

李唐蓦然想起在医科大被爱屋及乌的那八年，心里的危机感更甚。

费杨的慕强是写在眼里露在脸上的，不会被他一语成谶，见一个强者就爱一个吧？

可能是因为七上八下又不明所以的慌张，当费杨问他清欢是怎么评价他的作业时，李唐穷尽脑海里的赞美之词，来了一顿狠夸。

小孩果然高兴，又追着问他清欢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回他，是不是身体还是不舒服。

李唐又瞟了眼顾青山，这回却吓得直接跳了起来。

只见顾青山脸色惨白、双眼通红，死死地咬着嘴唇像是痛苦至极。

“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李唐探起身想要查看他的情况。急性酒精中毒很可能导致患者死亡。顾青山虽然已经经过急救，但酒精对肝脏的伤害短时间内是不可逆的，这也是他留在这里的原因。

顾青山做了个拒绝的手势，闭上眼睛，力竭一般窝进自己的老板椅内。

李唐见他这样，顿时明白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导致的，和酒精中毒无关。

葡萄糖液正好快滴完，李唐绕到顾青山身边，帮他拔针头。

针头拔出的瞬间，细小的血珠顺着针孔冒了两滴出来，衬得顾青山骨节分明的手跟他的脸一样苍白无力。

李唐手里的医用棉花刚要按上去，那只手却突然举起来挡在顾青山的面前，将他大半张脸都遮在了阴影里。

“你说，如果我赔他一只手，他会不会原谅我。”顾青山声音嘶哑，手在光线中微微发抖。

李唐无声翻了个白眼，“不会！他只会恨你，恨你不自爱，也恨你用自残威胁他。”

他话音刚落，举在空中的手便脱力一般捂住了顾青山的眼睛。血珠随着他的动作，在苍白的皮肤上迤逦出一条细长的红线，像是被利刃划过。

很快有泪滴从指缝间滚落。

李唐顿时惊得大气都不敢出。

顾青山竟然哭了！

他见过在蒋轻舟面前温柔宠溺的顾青山，见过在他们这群乌鸦面前绅士斯文的顾青山，也见过在人后愤怒阴沉的顾青山，唯独没见过无声哭泣的顾青山。

所以蒋轻舟到底对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不会原谅我。”良久，顾青山颓废的声音终于把李唐从僵立的酸痛中解救了出来。

“你……掉马了？”李唐不确定地问道。以顾青山的心计，加上蒋轻舟现在对顾青山三个字回避的态度，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被识破才对。

“我没事了，你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了。”顾青山维持着以手遮面的动作，开口赶人。

李唐理解，男人嘛，都不想被人看见自己脆弱的模样。

“我去客房。有事叫我。”李唐转身向外走去。无论是医生，还是蒋轻舟的二哥，他都没有理由把一个情绪不佳的病患独自扔在家里。

身后又没了动静，李唐想了想，终究还是不放心，于是停下脚步。

“我了解的小舟从来不是记仇的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你。如果是我被最亲近的人伤害了，我最想要的，是这个人的道歉和解释，然后再来决定原不原谅。”

“你现在太执着于报仇，可小舟已经放下过往开始新的生活。”

“三年前，他想要的是你的信任，你没给。”

“三年后的今天，他想要的是你的解释，你还是不想给吗？”

就在李唐以为顾青山不会回答他的时候，顾青山说话了。

“不是不想给，而是还没到时间。”

“因为沈家？”李唐不傻。顾青山从来不愿意跟他透露太多和沈家之间的纠葛，但当年的事，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沈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沈重的事，在他看来，应该是当年那个粗心的护士不小心拿错了药，却因为害怕不敢承认。于是作为主刀医生，蒋轻舟成了那个被推出来承担责任的人。

但蒋轻舟被判入狱，甚至被废了左掌，却一定是沈家的报复。

他能猜到顾青山和沈重大张旗鼓地订婚，只是顾青山复仇计划的一环，可完全被埋在鼓里的蒋轻舟全然不知。

只要一想到蒋轻舟得知顾青山和沈重订婚的消息时那张恍惚的脸，李唐就恨不能一拳揍醒顾青山。

顾青山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李唐便自顾自讲了下去：“人间有味是清欢。他取了前面四个字做自己的网名。你不会不懂什么意思吧？”

“因为沈家，他被蹉跎了三年时光，被废了一只手，被毁了本来应该光明的前程。”

“顾青山，当年他对你的情意，只要不是眼瞎都看得出来。可你辜负了他。”

“你们明明相爱！难道还要因为沈家，继续蹉跎岁月？”

“你们有几个三年可以蹉跎？你做这些事有问过小舟的想法吗？”

回答他的，是顾青山粗重的呼吸声。

李唐走出书房，“咔哒”一下关上门，给足顾青山思考的空间。

客房在主卧的左手边，刚刚激动的情绪还没来得及平复，李唐在热血上头之下，拐错方向，拧开了主卧对面的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铺满了整面墙壁的硕大照片。照片上头戴硕士帽的蒋轻舟，站在阳光里，举着手上的毕业证书笑得肆意又张扬。

那是在他们的毕业典礼上。

顾青山脖子里挂着相机，到处拍他们校园里的景致，却怎么也不肯帮他们合照留影。

当时蒋轻舟帮忙解释说他哥向来不拍人，只拍景。

他们当然相信爱屋及乌连带照顾了他们八年的商界精英确实是因为自己的原则和爱好才拒绝帮他们拍照的请求，于是便不再强求。

却没想到顾青山还是拍了蒋轻舟的单人照。

李唐忍不住好奇抬脚走了进去。

空荡荡的房间里，另外三面墙壁也都挂满了照片。有初中制服的蒋轻舟、有高中校服的蒋轻舟，有踩着滑板在空中跃起的蒋轻舟、有托着腮帮子犯困打盹的蒋轻舟。

有笑着的蒋轻舟、有生气的蒋轻舟、有皱眉的蒋轻舟、有发呆的蒋轻舟……

从少年、到青年，或侧脸、或背影、或者睡颜，全是在蒋轻舟不知情的情况下拍摄的。

就连那唯一一张正对着镜头的毕业照，从蒋轻舟望向侧前方的视线来看，也是在被拍者不知情的情况下抓拍的。

李唐在无比的震撼中突然明白了，顾青山不是不拍人物照，而是只给蒋轻舟拍。

每一张照片无不透露着拍摄者浓烈又深沉的感情，尤其到了青年期，每一个角度都在彰示着拍摄者无法宣之于口的深情。

看着满屋子意气风发、明媚耀眼的蒋轻舟，再想起刚重逢时谨小慎微、连笑都勉强的蒋轻舟，李唐觉得自己好像能理解顾青山为什么执着于报仇的心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