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钱付了。”

“好，收到了。”

司机师傅把后备箱的行李拿出来，程景谦小心翼翼地将程衍从车里抱出来。

有些吃力。

他之前抱过程衍。

这样一对比，明显的感觉到程衍瘦了很多。

进小区要刷卡，他把人放在长椅上，动手翻包、搜身。

可程衍自己也没带卡——被景谦摸醒的时候，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不过门卫大爷挺和蔼的，景谦在报了程衍的手机号码和门牌号后，大爷探着头往外看看，是熟面孔，就把他俩放行了。

行李箱里有程衍的一些东西，他先把行李箱拿到门口，然后原路返回，想着要怎么把人挪到三楼。

他纠结着要不要把人叫醒，还是说就这样悄悄地离开。

……

程景谦拿着行李走后，程衍在原地闭着眼睛等了许久，迟迟不见人回来，怕出什么意外，也就不装睡真醒过来了。

不过他也才刚刚睁开眼睛，远远地就看到走来的人影，放下心来坐在门卫室里和门卫叔叔聊起了天。

“过来，景谦！”

程景谦在远处站着看了他一会儿，就听程衍叫他。

犹豫片刻，他还是扭捏地走过去。

凉飕飕的空调吹得他回过神来，才发现程衍又扣住了他的手，把他拉进屋子。

程衍把景谦按到椅子上，跟师傅说：“叔，我大学毕业就住这儿，住了十多年，认识您也有七八年了吧。”

“是呢，程老师还给我孙女儿辅导了大半个学期的数学呢！”门卫师傅弯腰，从地下的塑料袋里掏出两个橘子，一人给一个，“来，拿着吃吧。”

“谢谢。”景谦接过橘子，又试图挣脱程衍。

程衍感受到程景谦的反抗，他抓得更紧了，两人的关节都隐约泛白，但是他面不改色，举起十指紧扣的手笑着对门卫师傅说：“叔啊，这我对象，程景谦……”

“不是……你说什么呢……”程景谦心跳漏了半拍，脑子乱哄哄的，像糊了层蜜，否认的话在嗓子里，咕噜咕噜两下又被咽了回去，只能自己听到。

“我记得，想起来了，”师傅年纪大了，对这些事情怪不好意思的，战术性的喝了口茶水，“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程景谦抵不住这叔叔的热情，和程衍又陪他聊了十多分钟。

他已经很久没有和正常人说这么久的话了，能听听老人家谈谈家常，时不时回一两句话。

感觉还好，他好像没有脱节太多。

从门卫室出来后，程衍牵着他慢慢上楼。

屋子有阿姨经常打扫，所有的物品还是按住院之前原样摆着，不过他送给程衍的挂在客厅里的水墨画取走了，整面墙看起来孤零零的。

“程老师，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今晚住一晚，明天我就搬出去……”他站在鞋柜边，提着程衍递给他的拖鞋，看着人往卧室搬行李箱。

箱子里只有一些医生开的药和几件衣物，还有程衍自己的东西，不多，轻轻松松便能提起。

“搬，我和你一起搬。”程衍放好东西，回头看他还呆呆站着，便亲自动手帮他换上拖鞋。

换好后，又把人推到沙发上坐好，找到遥控把电视放上，“大晚上没啥好看的，听个响，这么晚店铺都关门了，就不出去吃了，我去煮碗面。”

“你能好好听我说话吗？”

程衍本来已经走到厨房了，哎呀的叫了一声又回客厅把程景谦拉着起来：“嗯，听着呢，我们家景谦煮的面好吃，给你家程老师做一碗。”

“我还有哪里配得上你？”程景谦说。

程衍瞳孔紧缩，随即又听景谦毫无波澜的声音：“我给你带来了多少麻烦……我们以后就做正常的朋友，求求你了……”

仔细听，他的声音在颤抖。

程衍盯着那双莹莹的眼挪不开目光，许久，弯腰在他的眼角落下轻轻一吻：“别哭。”

程景谦推开他，擦去眼泪，恶狠狠地盯着他：“我没有哭！”

程衍抬手，揉揉他的头发：“你这样跟我说话，我会难受的。”

程景谦眼神中的凌厉瞬间消退：“……对不起，我不该这样。”

“我知道你也难受，”程衍说，“你可以凶我，有脾气很好，没有人不会生气，但我说的不是这个，”他捧着景谦的脸，两人目光交汇，他认认真真地说，“景谦，你听着，我为你付出是心甘情愿，你不用为此折磨自己。

不过是家里多个人，多双碗筷的事。我养十个你都不成问题，我手机在桌子上，密码还是你生日，看看你们家程老师一个月能赚多少，至于麻烦……谁家家人没个大病小病，听医生的放宽心好好恢复，知道吗？”

“可我真的不值得你这么做。”程景谦听着，也感觉自己的话里满满都是怒意。

但他并不生气。

他怕程衍听到怒火，又害怕听不到。

他知道自己不该无理取闹，尤其不该对着程衍——那可是对他最好的人，好到无可挑剔。

以至于让他战战兢兢，既害怕失去，又害怕握在手里被自己摧毁。

程衍是真的被吓到，下意识觉得他真的在发火，弯着脖颈把下巴磕在他肩头，用力抱住他的腰乞求道：“不要生气好吗？”

医生说尽量避免病人出现大的情绪波动。

他太害怕了。

“我想过几天带你去江旃，和我一起工作，过几个月身体没问题就可以回学校继续念书，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程衍……”程景谦又叫了一声，沉沉闷闷的，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嗯，在呢，答应我可以吗？”

程景谦投降了，他“嗯”了一声。

“以后心里有事都说出来，好吗？”得到回应，程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好。”

程衍满意地揉揉他的小脑袋，去冰箱里翻翻什么也没有，已经凌晨了，出去买东西也不方便，只能煮两碗面。

除了调料和面啥也没有。

不过两人吃的都很香。

饭后，景谦要洗澡，程衍就放下手里的扫帚寸步不离的守着，洗完澡又接热水喂他吃药。

景谦吃完药先躺下，程衍放下水杯，关了卧室大灯，留了一盏床头灯后也躺进被窝里，把景谦抱在怀里。

“你、你来吧……”程景谦很明显的感受到身后身体的变化，还有那渐渐沉重的呼吸，忍不住有些脸红——虽然药物作用下，他身体并无反应。

程衍亲亲他的头发：“这么晚了睡吧，之前在浴室都还好，没事儿，我躺一会就行。”

什么叫在浴室都还好……刚才，刚才不也……

好吧。

程景谦从他怀里翻身移开一点，躺平，拉被子盖好，闭上眼睛，动作一气呵成。

其实他还挺开心的，程衍依旧迷恋着他的身体。他庆幸地想，在这段付出与回报极不对等的恋爱中，他还能用身体去弥补。

大概是药物作用，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过去。

呼吸渐渐平稳。

大约过了半小时，程衍看他熟睡过去，手轻轻穿过被子，掀起他的睡衣，触摸到了他肚子上的伤。

从楼上掉下去划伤的结痂已经全部脱落，柔软的皮肤上留下了一条恐怖的伤疤。

程景谦没动静，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程衍回想了一下，刀具和有危险的东西都被他收起来了，门也锁上了，窗户装有防盗窗，不会有问题的。

他想安心地闭眼休息，却怎么都睡不着。

现在轮到他失眠了。

这几个月他经常失眠，这只能算是一个平常的夜晚。

不一样的是，之前他睡不着就看文件，张选半夜给他发消息他几乎都秒回，还顺便把修改好的文件和白天让他写的总结报告通通发过去，几次过后，吓得张选都不敢让他负担过重，怕他猝死。

其实还好，他精力旺盛，也不会感觉很累。

盯着程景谦看了许久，依旧毫无睡意，他打开手机，仔细查看照顾病人的一些护理方法，怎么帮助恢复，还有需要避免些什么刺激，一一列出来，放在备忘录里置顶。

医生跟他说过一些，但他觉得不够详细，加上之前找的一些文献，还有从朋友那里问来的。林林总总罗列了一千多字，三十四条，还都是精炼过的。

程景谦睡得很安稳，甚至连一个梦都没有。

因为睡得晚了些，第二天上午十点多他才睁开眼睛，困顿感都没完全散尽。

程衍躺在他旁边，平稳地呼吸着。

他看着这张脸想了两分钟，才想起自己已经出院了，这里不是病房。

他和程衍认识至今也不过二十个月，其中八个月都是分开的。

他第一次谈恋爱，就遇到这么好的对象。不仅长得好看，还痴情又温柔，可对象却倒霉的很，摊上他这个一事无成又浑身是病的疯子。

醒了他也没敢动，程衍的手搭在他身上，动了会把人惊醒的，他把呼吸都压得很微弱，生怕胸腔的上下扩张收缩会打扰到身侧的人。

程衍睡着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不安，眉头微微皱着。

但依然很好看。

景谦一边渴望着伸出手指，想抚摸触碰这张脸，一边害怕着把人吵醒，纠结着始终不敢下手。

他就这样看着，看到了程衍睡醒，然后对方顶着硕大的眼袋笑眯眯地凑过来亲他。

亲完了，程衍就挠他痒痒，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吭哧吭哧跳下床。

景谦溺水而亡，程辉死于他的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