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神明管不管这种业务，毕竟其他人求什么都没有用。

凯尔慕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林可走到身边都不在意。

不，也不是说完全不在意。

凯尔慕没有对林可投去视线，她一直盯着断柱上的火苗，好像那是什么宝贵的事物。

在人类快到她叩拜的神庙前时，她突然说：“你见过她了。”

林可驻足：“谁？”

“谁、谁，谁！还能有谁！”凯尔慕一下打开双臂，“我们伟大的魔族帝王！可爱的祖母——赛琳多勒姆阁下！！”

她确实疯得不轻。

林可开门见山：“她想让你回乐园。”

“哪里有乐园？没有乐园。”凯尔慕看向她，“这里不是乐园，也不是魔族的家，我为什么要回去？”

林可：“……”

凯尔慕：“快走开，你身上有祖母的味道，熏得我想吐。”

林可实在没招了，她不擅长这些，让她回谷宁山上当三十年护林员都比在这里耍嘴皮子要好。

而且这只魔看上去真的很不喜欢赛琳德，难怪赛琳德要找别人来做这件事。

林可朝后退了一步：“既然你这么不喜欢她，那我也不当说客了，不过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没有乐园，这里不就是乐园？

“我首先得纠正一点，我没有不喜欢祖母。”凯尔慕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嘴唇之前，“我很喜欢她，魔族中最喜欢她。”

“那你……”

“这和喜不喜欢是两码事。”凯尔慕打断她，“我无法接受她做的事，所以逃出地狱，仅此而已。”

林可捕捉到她口中的那个指代词：“地狱？”

“她口中的乐园。”凯尔慕微笑，“我等魔族的地狱。”

“听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好吧，好吧，我不想和你解释，但你让我有点烦了。”凯尔慕问她，“你是那种誓不罢休的人族，对吧？我从第一眼起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林可：……

林可：“说事就说事，不要人身攻击。”

而且她原本都准备放弃的，凯尔慕来这一出后，林可反而被激起斗志了。

她想从凯尔慕口中挖出魔族乐园的真相，哪知道凯尔慕现在又啪嗒一声躺在地上。

凯尔慕：“我没什么好同你说的。”

林可：“她对你们做了什么事？”

“她——毁掉了我们，你不理解吗？这是多么重大的罪行。”

林可想起那个水果店老板，下意识道：“乐园里的魔族可能不这么想。”

“哈。”她突然发出一声冷笑。

这句话像直接点燃了凯尔慕的引线，让她成为了一颗危险的炸·弹。

她从地上翻身起来，整只魔蓄势待发。

林可握紧匕首，夹紧肩膀警惕面前的魔族。

她意识到刚才那句话一定哪里有问题，这才会让凯尔慕如此应激。

“那座乐园中没有魔族。”她一字一句和林可强调，“再说，你在乐园之中有见过祖母吗？你看不见，因为她不在乐园里面。”

奇怪的说法。

林可：“我在乐园里见过她。”

如果说那不是乐园，那是什么东西？魔族堡垒吗？

凯尔慕大笑：“你以为那真是乐园吗？人族，你不在乐园之中！从来不在。你不是想知道乐园是什么吗？好啊，我告诉你。”

凯尔慕掀开眼皮，她咧嘴魔族的牙根暴露在嘴唇之外，显得格外狰狞。

她像是在笑，又像在发怒，咕咕的笑声从她肚子中传来：“你既然真见过赛琳德，应当也见过乐园的真相。”

“……什么意思？”

“坟场、坟场！真实的乐园中有座花园，里面什么都是绿色的，这种景象在遗迹海中可见不到！遗迹海——死海，你我现在就在死亡的海中。不，应该说，这也不是它的真相。”

她的叙述滑稽又颠倒，音调起伏不定，林可只知道她的精神很不好，情绪也被挤压到了极点。

这种情况下应该放弃分析她话中的语义，谁也不能保证此时的魔族能清晰地说出真相。

但林可还是听了，因为赛琳德的声音在林可耳边响起，她说，【你踩到了兰若木！】

她想起那位水果店的老板说，如果可以，他还是想要离开乐园，去真正的猎场。

狩猎是魔族的天性。

凯尔慕尖锐的声音同步扎进林可耳朵：“乐园从不是什么家乡，她是赛琳德软弱下造出的幻境，是魔族埋葬尸身的坟场！

“而你见到的魔族，被迫‘活’在祖母拿圣物制造的梦境里！他们早就死了，如今连灵魂也无法解脱！”

林可：“……无上圣分第八的哈度？”

凯尔慕挑眉，忽又开始大笑：“原来你知道？”

林可吞咽一下：“是…有人告诉我的。”

现在这东西还在她身上有一份呢。

乐园洞窟里全是发光的哈度毛球，要说她没见过不知道，也不太现实。

“你知道，你知道她使用了圣物——哈哈，你才来到遗迹海，就知道这件事了。”

凯尔慕呼了口气：“我在长姐离开遗迹海之后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她伸出手，盖在自己脸上，指尖颤抖向内蜷曲，好像要剥下自己的皮：“祖母骗了我们所有魔。”

林可挪开视线，片刻后，她问凯尔慕：“你不会回去了吗？”

“永不。”

“你恨赛琳德吗。”

凯尔慕指尖颤抖，她在林可发问后开始哼歌，或许是某一首童谣，或许是祖母曾经唱给她的安眠曲，好镇定过度兴奋的神经。

不过，谁知道呢。

过了一会儿，她才回答林可的问题：“我已经信仰了其他神明，我回不去祖母的乐园了。”

可你明明就是在向另一位神祈祷魔族能脱离困境，得到死亡。

“世界不是只有一位神吗？”

哪里有别的神明？

凯尔慕拿下手，林可看见她转过头对着自己。疯魔族不知为何忽然冷静下来，那双瞳孔格外耀眼灼人。

她说：“你实在多话。”

一阵风从海中刮起，瞬间卷到林可身边！

与此同时，另一道腥风从凯尔慕破烂的斗篷下砍到林可面前，誓要将她劈成两段！

一道耀眼的光挡在林可面前，它抵挡一切，将陷境中的人类裹到自己的空间里，避免她受到眼前这魔物的伤害。

凯尔慕最后的话传到林可耳中，那声音有些喑哑，有些含糊不清，但林可还是记住了。

疯癫的魔族说：“我不信任何神，我只信我的艾里。”

*

当林可被重新抓回这座宝石洞窟时，她正因为凯尔慕散发的杀意不断喘息。

冷汗一刻不停地从发间淌下，脖颈后传来一丝凉意。这座洞窟中没有风，但林可感觉冷。她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被格莉娜的翅膀挤在中间。

大概是仰着身子从空中坠落，最后才被翼族用翅膀拖住，所以现在才是这个姿势。

格莉娜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欣喜，她挤在林可身上，注视着她，眼中全是满足。

“你回来了。”她说，“想我了吗？没有忘记我吧？你还记得我吗？”

林可没听清格莉娜在说什么，毕竟她实在有些太吵了，像早晨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

她扭头看向天花板。洞窟天顶的透明的宝石层中，本来该映出林可的相。但是那里面除了贴上来的格莉娜的倒影，其余什么也没有。

林可往外出了两口气。

她脑中尽是凯尔慕说的话，无数的句子在脑中打转。在这个瞬间林可想，那根本不是什么倒影。

“这次她不在了。”格莉娜突然说，“你只有我了。”

林可眨了两下眼，忽然觉得好累。

她强撑着力气，说：“什么？”

什么不在了？

“真可惜。”格莉娜有些不快乐了，“你要睡着了。”

她俯下身，耳翅贴在林可的脸颊边，好像在用这种方法惩罚她的鲁莽。耳翅往中间挤让林可的脸嘟成一个球。

林可正在思考她要干什么，下一刻，一个再轻不过的吻落在林可额头上。

林可：“……格莉娜？”

那虚影逐渐解体，林可还没成功抓住什么，就朝下坠落，如同在海水中翻滚，她一时迷失掉了视线，看不清世界在何处。

“砰。”

她落到一张床上。

林可猛地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回到了花园城堡的那间客房中。

她躺在曾躺过的那张床上，而现在，窗外正升起日光。

现在已经到了白天。

林可尝试起床去找赛琳德，但不巧的是，城堡周围除了哈度，没有一个会动的东西。这里也没有魔族的祖母赛琳多勒姆。

她浑身酸痛，肚子里好像混着什么东西一样让她犯恶心。

‘得弄清这里发生了什么。’林可想。

‘好想好好地休息……’

但是在赛琳德的乐园中，她没办法真正地入睡。胸前的吊坠仍是冷冰冰的，好像感受不到她紧绷的精神。

林可再一次躺在床上，等待空间转换。

在乐园中，其实并不存在“困”这个概念。

但她被哈度强行抽离出乐园，在其中移动，乐园的基本规则对她没什么作用。

她还是会觉得困倦。

不知道是什么人控制了哈度，两次令她脱离险境，让她从格莉娜和凯尔慕的手中逃脱。

那应该是某个和她走散的，讨厌的家伙，无法和她见面，才用这种别扭的方式来保护她。

林可无意立马究责，现在还有更加要紧的事。

睁开眼后，林可如愿地在宝石洞窟中醒来。

格莉娜欣喜地看着林可，她用翅膀团住林可，不停地朝前挤，好像这样就可以和林可融为一体。

跟着林可出现的哈度一如既往地无情阻隔在两人之间。

林可尝试无视格莉娜冒犯的行为，在批判这位有翼族的行动之前，她还需要对方。

自称格莉尼丝过去的有翼者或许知晓一切真相。她能肯定自己的猜想。

林可轻轻推开她，让格莉娜在半米内和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我有事情想要问你。”

“当然可以。”格莉娜眯着眼睛，似乎是被她的表情取悦到，“我不要报酬，在你待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可以为你做一切事。不要你付出任何东西，仅仅是坐在这里。”

格莉娜的耳翅快乐地扇动：“这段时间里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

如果林可不制止她，她似乎还要继续说下去。

“好了，多余的话就别告诉我了。”林可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耳朵，小声嘟囔，“别说的那么像情话。”

格莉娜轻笑一声。

她现在无比的快乐，没有哪一刻能比得上现在，好吧，或许未来会有，但她已经很知足了。

“让我想想该从哪里开始，”她伸出手，捉到林可的指尖，像是找到了什么新玩具一样，反复地触碰，“就从赛琳德和你的交易开始吧。”

格莉娜：今天我就是最快乐的小鸟！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 5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