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夜色吞噬的黑暗中,除了茶盏盏底轻扣紫檀木桌面的沉闷声响外,再无其他。
谢长陵再等片刻,耐心耗尽,亲自下床就姮沅拖了上去。
姮沅踉踉跄跄:“药效还没有发作。”
“那叫我干等着?”谢长陵不客气道,“我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巨大的阴影覆盖在身上,像是一座巍峨的山,谢长陵拧过她的脸,狭长的眼眸泛着黑润的光泽,让姮沅想到饿绿了眼的狼,她瑟缩地想跑,谢长陵已侵入她的领地。
“谁在干/你?”他言语粗俗,仿佛军痞,拍着她的脸问她,姮沅躲不开,只能半含屈辱地叫出他的名字。
这和以往不同。
以往不是背着身,就是将脸埋在臂弯里,姮沅尚且可以自欺欺人,甚至有时候承受不住,濒临崩溃了,她可以闭上眼,假装是和谢长明在一起。
可是现在,本就颤颤巍巍的假象彻底被撕破,姮沅不得不在床上以理智去面对谢长陵,感受他触碰在肌肤上的温热,汗珠如何从他的鼻尖滴落她的肩窝,他伏在耳畔时呼吸沉重,吐出圈圈热气,将她的耳畔打湿。
与他一起变湿,好像他们浑然一体,与谢长明相比,她与谢长陵才是成双的鸳鸯。
真是可怕的感觉。
姮沅想挣扎,可是这时候药效已经起了作用,她本来抵抗的手臂不自觉地揽上了谢长陵的肩膀,口中凭借着惯性含含糊糊地继续叫着谢长陵的名字。
清风吹帷帐,夜色掩明月,她已将谢长明忘记。
*
姮沅再醒,已是天光大亮时,她转动眼珠子,看到时新的鲜花下,谢长陵卧在美人榻上,翻着话本子,身上只着玄色绣锦的长袍,半露的腹肌上还留有昨晚的痕迹。
姮沅看了眼,就偏过脸,声音沙哑着问:“参汤送去了没?”
谢长陵翻过一页,纸张沙沙地响:“除了这句,没有别的话?”
姮沅道:“避子药呢?”
谢长陵放下书,抬头看她。
姮沅等了会儿没等到回应,才缓缓地转过脸,不避不让地与他对视。
谢长陵嗤笑。
他不高兴。
很不高兴。
于是谢长陵懒得再理姮沅,起身晃了出去。
外头阳光热烈无比,强势地驱散黑暗,他站在热辣的日光下,感受不到昨晚留下的痕迹。
那些黏腻与潮湿,仿佛就是一场大梦。
谢长陵往外走去。
他在路途中遇到了前来探望的谢四夫人,谢四夫人看到他衣衫不整,浪荡糜烂的模样,惊得忙掩过脸去,谢长陵冷漠地看了她眼,继续往前走。
谢四夫人意识到他要去哪里,再顾不上体面,忙拦谢长陵:“大司马大司马,求你,你不能这样去见长明。”
谢长陵不耐道:“他又不是不知道。”
谢四夫人愣住了,傻了眼。
谢长陵轻吐:“滚。”
他走到偏院,毫不犹豫就推门而入,谢长明竟然醒了,虚弱地靠在床头,小丫鬟跪在床边想喂他喝参汤,他闭着嘴,仿佛仇人一样看着那参汤。
听到动静,他和小丫鬟都转过头,看到谢长陵这般放荡不羁的模样,小丫鬟红了脸,手忙脚乱给他请安,而谢长明的眼里浮起了怒火。
谢长陵终于有了点满意:“我还以为你是个没脾气的乌龟。”
谢长明怒吼:“混……你……欺”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谢四夫人冲了进来,扶着谢长明,哀求谢长陵不要再继续刺激谢长明了。
何苦要跟个将死之人过不去,日后姮沅还不是大司马的囊中之物?
谢长明听到谢四夫人这样跟谢长陵求情,他的手都在发抖:“圆……由……不……”
姮沅不在,没有人能听懂谢长明在说什么,当然,也没有人在乎谢长明究竟说了什么。
谢长陵轻笑:“婶婶会错了意,一个采桑女而已,我玩玩罢了,怎么可能真看上她。”
谢长明被这种轻慢的言语激怒,苍白的脸上竟然有了红意。
谢长陵看向他,惊讶道:“难道你们真以为我的眼光那般低?”
谢长明团起枕头,砸向谢长陵,可惜力气不够,枕头半路坠空,连谢长陵的衣角都没擦到。
谢长陵道:“我只是想看看十一兄和嫂嫂的爱情是否当真感天动地,结果,你们看到了,也不过如此。”
他张开手臂,杭绸制的长袍垂顺落地,饱满的胸肌和排列齐整的腹肌没了遮挡,那些痕迹如雪地红梅般肆无忌惮地绽放着,刺痛了谢长明的眼。
他在发抖。
当小丫鬟捧上参汤时,谢长明已有了猜测,他只要想到姮沅为他做出的牺牲,需要忍受的那些痛苦与屈辱,他就恨不得现在就去死。
可是他还不能,在没有将姮沅救出魔爪,安顿好之前,他还不能这么草率地去死。
谢长陵这个人,天之骄子,性子冷酷,善知人性,最不信的就是真情实意。
他早该想到的。
在谢长陵开始戏弄他们的时候,他就该想到谢长陵想要看到的是什么。
姮沅越与他情比金坚,谢长陵就会越不满,只会想办法继续折磨姮沅。
他不能再这样了。
谢长明忽然伸出手拽着谢四夫人,艰难地说话:“让姮沅……滚……我……不……要……再……见……到……她……水……性……杨……花……”
谢长明每说一个字,就感觉心头被刀剜了一下,到了最后因为太疼了,他连发出声音都变得困难无比,只能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团在床上,幸好他的伤病可以掩护住他的失态,没有让谢长陵发现端倪。
谢四夫人:“可是你的病还离不开参汤。”
谢长明狰狞地说:“她……在……我……要……被……气……死……”
谢四夫人何曾见过温文尔雅的儿子露出这般可怕的面目,她被吓得说不出话,也是因为这样的选择让她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抉择。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轻轻的吱呀声像是一道惊雷滚了进来,谢长明仓惶抬头,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姮沅。
他只是看清了她的衣摆,便迅速地撇开脸去,那张魂牵梦萦的脸,他没有勇气看,怕看了就会崩溃,会在谢长陵面前露出马脚,于是他咬着牙,翻身向内,向谢四夫人道:“让……她……走……我……不……想……看……到……她。”
除了姮沅,没有人能听懂他说的话,因此谢长明为了向别人表达清楚意思,要费百倍的精力,很快就把他弄得精疲力竭。
这样也好,早早昏睡过去,去一个还有姮沅陪伴的世界。
谢四夫人为难地站了起来,她看了看谢长陵,才转头看向姮沅。她心里拨着算盘,最好的办法就是姮沅从谢长明眼前消失,但还陪着谢长陵,这样也不必再担心没有参汤了。
但在场的人没有理会她。
姮沅的目光一直穿过狭长的房间,落在谢长明的身上,她看到谢长明如何失望地翻身,朝她露出的脊背多么冰冷残酷。
她的心在绞痛。
姮沅一下子就看明白了这只是谢长明的表演,他怎么可能会怪她,他那么好的人,只会怨恨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拖累她,根本不可能舍得怪她一下。
可是,意愿如此,现实却冷酷无情,谢长陵那些话姮沅也都听到了,让她一下子就明白谢长明做出这个决定的目标。
他要她走,离开这个泥潭。
他要谢长陵失去对她的兴趣,要她在谢四夫人那失去利用价值,让她得到自由。
他拖着苟延残喘的病躯,为她打算,就算代价是得不到保命的参汤,也在所不惜。
这样的用心良苦,让姮沅不敢辜负,也不能辜负。
因为谢长明在连受两次刺激后,身体已经很不好了,她继续留在这儿是毒,保命的参汤也是毒。
她会害了谢长明。
“好,我走。”姮沅泪眼婆娑,转身就跑,速度快到让谢四夫人都没反应过来。
姮沅跌跌撞撞往外跑去,谢四夫人看向谢长陵,她在病榻前听完了兄弟二人的对话,在谢长明昏睡后,也曾跟谢长陵出过
主意,谢长陵无动于衷,这不禁让她踌躇。
谢长陵那些话是真的,他看不上姮沅,只是因为好玩,才会玩弄姮沅。
谢四夫人试探道:“大司马,我这就着人去追?”
谢长陵看向谢四夫人,神色冷淡:“追什么?”
长袍笼罩下的修长躯体还留着二人亲密无间的证据,但谢长陵已经翻脸无情。
他在这个游戏里已经得到了契合他预期的结果,那场爱人翻脸的戏码虽然潦草短暂,但也好歹满足了他,谢长陵不觉得他还有什么把姮沅留在身边的必要。
女人而已。
还是一个哭唧唧,在他的床上念着别的男人的名字的女人。
他稀罕什么?
谢长陵袖起手,往外走,走近碧云蓝天下。
这个游戏结束了,待会儿玩点什么才好?
朝堂好像许久没动静了,那些大臣还没争出个结论吗?
要不然,他进宫逗逗小皇帝好了。
把那个农女带上,他可真是迫不及待要看到小皇帝那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