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守岁,万家灯火通明。二人围坐在榻上,桌上放着一个小炉子,热着茶水。
小鹅灯早就灭了,孤零零躺在角落。扶绫盘腿坐着,拿着把剪刀剪纸玩。
段家差人来问扶绫今夜可还归家,闻不予道:“不回。”
“我留在你这说出去可不好听。”
“都快子时了,回去又能好听到哪去。不如把岁守完,我这里不缺房间。”
她将刚剪好的剪纸摊开放到闻不予眼前,是只猪,丑的吓人。闻不予嫌弃的推开,“什么东西?”
他的书桌上堆着几封信件,扶绫随便翻了翻,都是鹤至韵的。
“还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她随意打开一封通读一遍,开头第一句是明晃晃的客套话,“吾儿不予,久未得汝信,近日身体安否?”叫人难以置信竟是那位几年不见,一见面便对闻不予动辄打骂的亲娘所书。
闻不予眉心皱起川字纹,讥讽道:“你第一天认识她?”
“若非万婵宗宗主之争她落了下风,也不会书信求我帮忙。”他快步走过去,夺过扶绫手中的信件。
信纸被闻不予抓在手里逐渐变了形,扶绫默不作声的向后挪了两步,“她有什么计划?”
“养病,顺便积蓄力量夺回她的宗主之位。”闻不予将信纸扔在地上,转身回到榻上坐着,“她知道你在这,叫我查明了你去段家的缘由,准备和你沆瀣一气,诓骗他们。”
“那你来是做什么的?”扶绫坐在闻不予的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本书,上头不少翻动过的痕迹。“你别告诉我她真是这么计划的?”
“我能有什么用,于她而言唯一的可用之处就是钱了,难不成她要空着手去招兵买马,然后打上万婵宗?”闻不予凝目望着扶绫将自己的书桌上弄得一团乱,“她又不是全心全意信我,自然不会把真正的计划告诉我。”
“那你呢,真心实意帮她?”
他实在受不了这凌乱的桌面,起身走过去,直接将扶绫提起来,拉着人回到榻上。“有利可图才能叫我帮她。”
“利?”扶绫伸手将后颈处的衣服整理好。鹤至韵能给闻不予什么利?“你想要万婵宗?”
闻不予抬眼,“你眼力真是够好的,莫须有的东西竟叫你硬生生看出来了。”他抿了口茶水,看着扶绫不解的神色道:“是寒蝉鸣。”
原来是这个。
鹤至韵此人除了偷偷生孩子以外,极其恪守门规,万婵宗内功心法绝不外传,就真的不曾教习过闻不予。
看来她这回是叫自己的师妹逼到了绝路,现在大出血了啊。
“明日我会书信一封,将你在段家说的那些谎话告诉她,帮你们提前串通好,她会帮你装出一副沧浪阁仍有几分底蕴的样子。”
扶绫听着这话不禁摇了摇头,这段家真是倒霉,竟碰上了他们这一帮人。还是给那两个用点好东西,叫他们少受点苦,弥补一下自己心里头的愧疚吧。
“至于你我,我会对外宣称你是我的义妹。”闻不予神色从容,“你不是要扬名吗,此事我会帮你,届时段家兄妹的身体一好,我就给你捏一个神医之名出来。”
扶绫点点头,事情闻不予都安排好了,那她就不用愁了。
“你说师父叫我扬名是为了什么?也没说叫我用沧浪阁的名头?”扶绫右手撑着脸颊,几根手指在脸上轮流点来点去。
闻不予说:“你师父自然有她的深意,等你找到她自己去问问不就行了。”
新年到了,外头响起了炮竹声,闻不予掏出一个红包递到扶绫面前,“压岁钱。”
扶绫眼前一亮,立马打开来看,里头放着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她噌的一下就站起来了,“这么大方!”
“既然收了你做义妹,这点见面礼还是要给的。”闻不予挑眉,“给你义兄磕个头。”
“滚。”扶绫翻个白眼,“我的房间在哪,我要睡了。”
闻不予给扶绫备了间上房,就在他隔壁。
扶绫和衣而眠,躺在榻上久久不能入睡。
千泊剑扬名万里,孤高之名相传甚远。她与鹤至韵交流不多,此人也仅仅是还算可信。
师父不在,扶绫一个不顶事的无名小卒能做的也就是帮她治治病。
根据闻不予的情报,万婵宗一战,鹤至韵伤的不轻。
可这个不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呢?
第二日一早,闻不予亲自送了扶绫回了段家。
高大的马车停在段家门口,闻不予先行下车,转身朝扶绫伸出一只手。扶绫一怔,随后将手搭了上去。
秋横站在门口朝着二人施礼,随后走在扶绫身侧。扶绫递过去一个小荷包,“压岁钱。”
“多谢姑娘。”秋横喜滋滋地答谢道。
段聿之得知是闻不予送了扶绫回家便急匆匆来了门口,“闻公子,久仰大名,在下段家长子,名唤聿之。”
闻不予点点头,“舍妹叨扰贵府多时,若有不足之处还望海涵。在下初次登门拜访,听扶绫说大公子喜好诗画,便给大公子带了一本曾严的诗集,还望笑纳。”
闻不予身后的小厮双手呈上诗集,段聿之接过来面上现出喜色,“如此厚礼,愧不敢当。”他侧身伸手邀请二人进门,“闻公子,请。”
静读轩,段家兄妹和闻不予、扶绫等人聚在屋子里。
段悯之用胳膊肘轻轻推了一下扶绫,“这不是上回在醉仙阁楼上砸你那个人吗?他是闻不予?闻不予是你哥?”她那双眼睛紧盯着闻不予,将人上下打量了个遍,“你哥哥比我哥哥厉害啊。”
“说来话……也不算长。是昨日刚认的义兄。”扶绫翘了个二郎腿,“为什么比你哥哥厉害?又没比试过。”
“他有名啊,城中学子人人求见,我哥哥可没这个待遇。”段悯之手捂着嘴巴靠近扶绫,轻声说道:“而且,他长得好看。”
扶绫看了眼段悯之,又看了眼闻不予,“那天你想冲上楼揍他呢。”她指着段悯之,故作惊讶道:“你!不会吧……”
段悯之连忙摆手,“想什么呢,话本子看多了吧你。”
二人的声音有些大了,吵到了那边正在讨论诗词歌赋的几人。不过他们都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性子,也没多说什么,唯独段星之凑了过来,问她们聊的什么,怎么这么开心。
段悯之叉着腰,扬了扬下巴,“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呵,把你给能的。”段星之翻了个白眼,回自己的座位上了。
在屋子里待的无聊,说话还有顾忌,两个女孩子直接跑到了院子外头的花坛边坐着。
二人手上各抓着一把瓜子,段悯之荡着腿问:“你昨天怎么突然就离开了,今早爹娘发压岁钱见你没来我才知道你昨晚不在。”
“是闻不予一个人在临江,这不过年嘛,一个人难免冷清,就来接我了。”
段悯之点点头,“闻不予也会武功?”
“嗯。”
扶绫望着段悯之带着探寻意味的眼神,难不成是段家让她来打探消息的?
“那个我问你件事啊。”段悯之朝着扶绫挪了过来,眼珠子转了又转,“你来段家为什么不表明身份?”
二人衣角相连,扶绫抬了下手,不动声色地将衣角拽了过来。“因为没想和你们做盟友啊。”她磕了下瓜子,段悯之仍歪着脑袋望着她,扶绫解释道:“我一个无名小卒,怎么能代师父做决议呢。”
“哦,那倒也是。”段悯之欲言又止,“我二叔说沧浪阁的浮槎心经很适合我疗伤,你为什么……”
扶绫的神色冷了下来,余光撇了眼段悯之。“我有治你之法,为何要将宗门心法外传?”她掸去落在衣裙上的瓜子壳,起身往屋里走。
段家人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么宝贵的天玄稞和阴阳续命丹她都掏出来了,实在是得陇望蜀,怎么有脸还想要浮槎心经。
段悯之小跑跟在扶绫后面,“等一下,扶绫姐姐。”她拽着扶绫的袖口,“是我失口乱言,我无意想夺你宗门心法,还请你原谅我这一颗急切之心。”
扶绫笑笑,“可以理解。”
人之所急,可以理解。你的想法,我能猜到。但是你说出来……实在是蠢货。
到底是段悯之错以为她们的关系已经好到一定程度,还是她就是单纯的蠢?段家难不成就真的只是惯着这个孩子,然后什么也不教吗?
扶绫走进屋,闻不予和段聿之在赏画。
“怎么了?”闻不予问。
扶绫凑过去,就一幅山水画而已,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赏个什么东西。“进来看看。”
段悯之走进来,两只手垂着,一脸垂头丧气的样子。段景之把她拉倒身旁,“闹矛盾了?”
“我说错话了。”
段景之拍拍她的手,宽慰道:“没事。”
闻不予余光瞧见那边的动作朝着扶绫递了个眼神,扶绫冲他点点头。
没办法,我还不能有脾气了?况且,这事很值得发发脾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