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就是这个年终轰趴我可以不去嘛......”我无力地在手机上敲着字,“就是啊,我觉得我不太适合这种场合......”
“不太适合?不不不,我觉得你这种社恐最适合了,”黎彧同学嘲讽道,“到时候我也会到现场看你笑话的哈~”
“黎三把手机还给你哥!”我最近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只要我和黎或说一句话,他家弟弟立刻就会出现冷嘲热讽。
不是,我做错什么了嘛?他是我部长,我和他进行属下(subordinates)与上级之间亲切友好的交流怎么了嘛?
那一天我被黎或强行拉到了轰趴现场。
那是番石榴岛南部的一个KTV,虽然表面上说着不能让未成年人进,但他们看着我一脸沧桑不想进去的脸肯定也会放行。
我坐在众声喧哗之中,孤独得像是P上去的一般。
这时我收到了一条消息。
“机器人竞赛预赛成绩已出,请点击查看。”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看一下?还是等队长的消息?
......
还是先不看了吧。
饭局期间,可能是水蒸气的原因,周围的人我看不清面容,觥筹交错之间,我只觉得他们在笑。
他们在笑呀。
一阵震动,手机又响了。
“诶,据说这边有一个社恐叫做什么刘庄的,大家要不要让他来个大冒险?”不远处黎彧的带上一丝嘲讽的声音传过来。
是在叫我吗?
周围的声音在我耳畔越来越疏离。
“啊这,对不起,我没太听清楚,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我最后瞥了一眼手机上的消息。
我也笑了——
之后面如死灰。
......
我狼狈地踉跄走出KTV。
那前面有一个山头,那是番石榴岛的最南角,悬崖边上伫立着一个老者般的凉亭。
独自倚靠在凉亭的一角,脚下白水溪流长,街道清明,宁静致远。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拿出手机开始翻看晋级名单。
三班的ABCDE同学各自带着自己的腿部挂件晋级了,五班的实力三人组拿到了八强的成绩,就是我没太看好的我们班的那位默默无闻的同学,居然拿了全校第一。
我看着成绩排名一点点往下拉,终于在最底下的几组淘汰者中找到了自己队长的名字。
......
晚风吹得是挺舒服的,那不远处的喧嚣吵闹也暂时与我我关。
经过了一整周的挣扎起伏,我心中说佛系,说一笑而过,显然也是不太可能的。
其实,我的确也没有出太多的力气,这次比赛,也可以当做是一次学习罢了。
可是吧......这毕竟是我亲身参与的第一次竞赛,后面还有无数的机会,但倘若就是这样次次碰壁,我想恐怕若干次之后,自己难免就失去了原先的干劲——毕竟,自己也真的谈不上热爱。
这种努力的动力是会逐渐消散的。
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也的确有准备不充分的地方在。事事参加,处处碰壁,毕竟我们对这个东西本身就没有大致的概念。我们组第一次进球,是在比赛开始前的四十分钟。这个东西,本身就是有很大不确定性的,而失败,也是能够遇见得到的。
这些比赛的门槛不一,难度不一,程度不一。我不知道自己在经历了几次失败过后,还能不能撑过去。
心是脆弱的。
很脆弱,不过是可以预见的、而且是第一次比赛的失利,便让我觉得未来失败的持续,似乎就是一片黑暗。
但是何必呢?一次比赛而已。
可能更重要的是,次楚学长晋级了,其他班的学神晋级了,就算是那个我们班坐在角落沉默寡言的魏同学,居然也晋级了,还拿了第一名。
人不可貌相。
我作为一个要面子的人,努力地想找一个和我一样失败的人,却找不到。
比赛的通过率是60%,我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基本上也算是一帆风顺,这样的通过率,就算摇摇骰子,也不一定会失败的吧?
而那些我本来认为的那些弱小的、关注不到的、坐在井底的人,都往一等奖的奖杯靠拢。
这时候,我才真正意识到,井里是世界,我所处的、自以为是大千世界的繁华,落尽后,竟然是逼仄狭小的镜像而已。
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走出舒适圈后,我开始反思自己。
不说我的家世,不说我的背景,我只是一个来自水果城淅南区农村的小孩。我渐渐觉得,我和他们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那些从北京来的孩子,还没进大学雅思已经考了8.5,那些从江苏来的孩子,刚上大一就报名ACM竞赛,直接夺魁,闪光灯下,尽显荣耀。那些从广东来的孩子,在初中就自己组装设计过物流机器人的底层代码,并且自己策划过国外游学计划。
我是谁?
我做过什么?
我凭什么跟他们比?
我笑了笑,觉得挺可爱的,想法也是挺幼稚的。
是啊。
你仔细反思一下自己,为这个团队出了多少力?唯一做的事情,恐怕就是帮帮倒忙?
我还好意思因为没有获奖生气?
谁给你的勇气?
......
想着要毕业必须获奖的要求,我想放在全国大学也是绝无仅有。
不过,说句实在话,这也的确是间接提高了我们的参赛热情。
但是我还是挺难受的。前几天摸爬滚打,一个晚上一个奇迹,我一直觉得,我还是做了点东西出来的。
在交代码的一个小时前,我们成功让机器人踢进球了。然而,那进球,也就永远定格在了一个而已。
我当时还很庆幸呢。
现在审视着队长的话:
“唉,其实就是踢不进去,就差不多每用左脚踢3次右脚才踢一次”
“然后就很容易向右歪掉”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走的太慢”
“十分钟就踢了两次”
“第一次没进,差一点”
“第二次才走到球门那,时间10分钟就到了”
“还有一个小问题,就是对着球用左脚空踢了好几次然后才能踢中”
“哪怕再多给我们一天时间,我们就能够debug掉”
“之前耗了太多时间弄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早知道一开始就用我的电脑装Ubuntu了”
“没关系没关系,你已经很强了”
......
我打字打得挺快:
“我觉得我像是被分配到这里供他们踩在脚底下的垃圾”
“我真的太天真了,就是每天制造一些笑料给他们嘲弄”
“现在我看班上谁在笑都觉得虚伪”
“我本来以为我们可以再熬夜努力试试的,结果就是他们认为最差强人意的人都比我强”
“我觉得我再怎么努力,混完四年就可以退学了”
......
“没事的呀,不要去管别人。踏踏实实学吧,别被别人的节奏打乱”
“不想和他们交往就找到自己的舒适区就好了,不求冒犯但求来往文质彬彬”
“能努力试试就去努力试试,但是也给自己就足后路就好,他们可能从小或者从高中就已经在弄竞赛,小时候的读书环境就不一样”
“不要妄自菲薄,就去做自己想做的,我不希望你也经历一次和我一样的心理压抑的状态,真的太难受了”
看着看着,我竟然有些失语。
再转过头,却发现我布满泪痕的双眼对上了某个优秀到不屑于参加这个竞赛的人的眼睛。
“你还真是够优秀的,就这能把你弄得这样低落?拿张纸擦擦吧。”
我接过了黎三递过来的纸。
千算万算,没想到过来安慰我的人居然是他。
“总之......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