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是男儿郎,却不曾想是女娇娥。
齐瑾觉得自己还在幻境中,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真实的触感无一不在告诉他这件事的严重性。
人群中瞬间沸腾起来,他们不无辜,刘湘玉也绝不清白。
刘湘玉所犯的可是株连九族的杀头大罪。
“好啊,你们刘家是何居心,竟让一个女子祸乱朝纲,将陛下蒙骗至此!”
“本官要将她押到陛下面前,打入诏狱!”
“我早就和刘家断绝关系了,这位大人莫不是忘了?”刘湘玉眼神凌厉,她高高举起剑,看向众人,高声道:“只要尚方宝剑一日在我手中,那我代表的就是陛下的旨意!”
“没错!”
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附和,赵无名站在刘湘玉的身后,重复道:“她代表的就是皇上。”
赵淇风和刘瑾瑜始终处于一个大脑宕机的状态,显然是被吓傻了。
刘湘玉出其不意,实在没给人准备的机会。
赵淇风忽得又想起了那个梦,梦中事已变得模糊不清,他努力回想着梦里发生的事情,却只能记起刘湘玉或许真的是个女子。
其中曲折他无从了解,眼下显然也不是较真的时候,不管心中如何千涛骇浪,赵淇风都强迫自己压下去。
因为赵无名稳稳的站在刘湘玉身后。
内心纠结无处可诉,刘瑾瑜始终迈不出那个步子,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以至于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先是京官接连被杀,疑似凶手的小满娘子又尸首分离,此案还未告破,新科状元孟起竟是前朝余孽,还未抓出其党羽,他又跳楼自尽。
人前光风霁月的清官廉吏私底下竟买卖人口,贪污受贿,色毒俱全。
眼下他的大哥摇身一变竟是个女子。
该死。
太该死了。
这一屋子人都该死。
刘瑾瑜心如死灰的看了一眼挽书,咬牙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刘湘玉的身份了?”
挽书看了刘湘玉一眼,怯怯点头。
好,好得很。
他总算知道刘湘玉为何早早就同刘府断绝关系了,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耳边的催促声不停,所有比他官职大的都以身份权势相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叫他把手中的刀指向刘湘玉。
刘瑾瑜深吸一口气,朝着刘湘玉走去。
然后跪在了地上,铿锵有力:“但凭大人差遣!”
刘湘玉勾了勾唇,眼神明亮,丝毫没有惧怕的神色,吩咐道:“瑾瑜,你和赵淇风带着人去那个地下室,将里面被困的女子解救出来。”
“梁大人,劳烦您修书一封加急送至皇宫,将今日情形完完整整的告知陛下。”
“是。”
梁丰已经来不及计较梁竟则偷跑来青楼的事了,他此时无比后悔进了花满楼,倒了八辈子霉居然能遇到这种事情,偏生刘湘玉还嚣张十足,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
他不听刘湘玉的话,便只能跟那些个败类捆在一起。
梁丰更不愿意。
无关人员相继离开,人群一下子撤走大半,室内都显得空旷起来。
众人此时彻底清醒了过来,他们无比清晰的认知到一个事情,那就是刘湘玉是个疯子。
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子。
身上的麻绳勒的很紧,有人挣扎着爬起来,恶狠狠地辱骂着刘湘玉,气急败坏的威胁她要告到皇上哪里去。
“你去啊,你们来的时候敢让皇上知道吗?”刘湘玉挑衅的看着他:“皇上将此事全权交给我,你说我会如何做?”
杀。
她要杀了所有人,仅凭那个妓女写的一些疯话!刘湘玉怎么敢的!他们是朝廷命官,是陛下亲自提拔上来的!刘湘玉一介女流,欺君罔上,到底是怎么敢的!
“刘湘玉,你的证据呢?你这是滥杀无辜!”
“是不是滥杀无辜,本官心里清楚,无罪者不登鹊桥,你们说了什么,不记得了吗?”
刘湘玉抓住他的领子,恶狠狠的看着他,声音压抑:“林无书,林大人,好一个两袖清风的父母官!在那些贫苦百姓熬不过一个冬天的时候,你可有后悔自己贪的那点银两?”
“何繁,在你阖家团聚的时候,可有想过那些被你拐来的妇女儿童正供人享乐?”
“还有你!张雀禾!咱们张太医,好一个医者仁心,好一个人面兽心!你抓活人做实验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有违医德,死在你手里的人命有多少?你夸夸其谈的时候可有过一丝心虚?”
如同阎王点卯,她每点到一个人,那人的脸便白一分。
齐瑾脸色同样不好,他置身事外,仿佛又在其中。
刘湘玉狠狠打了他的脸,似乎也在暗讽他帮赵无名这个做的这个皇帝很是失败。
不多时,她便将所有人脸上的面具撕了个粉碎,刘湘玉唤来挽书,问:“方才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
挽书有些害怕的点头,她还想再说什么,但又觉得刘湘玉现在很不高兴,所以便乖乖的回答了三个字:“记住了。”
“那你现在去旁边的屋子里,把我方才说的都记下来,稍后我要检查的。”
挽书听话的离开。
各种丑恶的嘴脸在她眼前暴露,刘湘玉听到他们洋洋自得的攀比,比谁的银两多,谁杀的人多,谁犯的罪多。
人命低贱,竟贱到了这种地步。
刘湘玉深吸一口气,笑道:“无妨,本官亲自送你们一程。”
不堪入耳的辱骂诅咒瞬间充斥着整个花满楼,林无书还在苦苦挣扎:“你敢,本官……”
啪嗒——
一颗热乎的头颅滚了下来,林无书的眼睛瞪得很大,他的嘴巴微微张着,可惜未说完的话再也说不了了。
人群中瞬间安静。
齐瑾猛地坐起来,他快步走到刘湘玉面前,抓住她的手腕,看向的却是她身后的赵无名:“哥。”
赵无名轻轻叹了口气,说:“是非对错全权在我。”
“我看你也是疯了,这烂摊子我可收拾不了!”
齐瑾欲言又止,眼神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后愤怒的离开,走了两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将一旁看戏的梁竟则拽了出来。
梁竟则百般不情愿:“赵公子,你拉着我干什么,我还没看够呢!”
齐瑾阴恻恻的看着他,眼睛眯了眯:“那海桑?”
梁竟则左看右看,最后狐疑的指了指自己:“我?”
瞧着梁竟则这一脸痴傻的模样,齐瑾不禁摇了摇头,暗自嘲笑自己太过痴人说梦:“我当真是疯了,居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你要去哪里啊?”
“回京都。”齐瑾顿了顿,看向他:“你跟我一起回去。”
天蒙蒙亮时,此起彼伏的哭喊声终于结束了。
刘湘玉将这四十八颗头颅悬挂在上阳郡城门纸上,每颗头颅上都贴着一张纸条,写满了他们的罪状。
她将自己身上所有的银钱拿出来,摆在桌子上,看着一群吓得发抖的姑娘,说道:“若有想离开,我可以帮你们,还会给你们一大笔钱,若觉得自己无处可去……”
“可以去骆药山庄或者我朋友的学堂,天地广阔,你们可以做任意想做的事。”
在经历了这样一场杀戮之后,刘湘玉身上的官服一僵被血浸透了,她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却并没有方才那般盛气凌人的嚣张可怖。
态度甚至可以说的上是温和。
贱籍女子,从来便是供人享乐的,没有人对她们说过这番话,巨大的迷茫笼罩在她们心间,除了向往的自由,更多还是对未知的可怕。
“我们什么都不会做,以后得生活怎么办,谁养我们呢?”
刘湘玉很温柔的注视着她,没有丝毫不耐烦的解答她的疑惑:“你会弹琴,唱歌极好听,几个姐妹合起来可以开一家琴馆,闲来无事时还能谱几首曲子,这样不是很好吗?”
“若你没有银钱,我可以给你,若你担心自己搞砸了,或许可以先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毕竟什么都是需要学的。”
“若你最顾及的是自己的身份,那你更不需要害怕了,因为我祖父那边有很多女商户。天理昭昭,王法俱在,已经没有什么能困住你们了。”
“大祈没有任何一条令法严明不让女子做生意的,更何况,陛下是个好皇帝。”
刘湘玉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刚杀了人就能摆出一副良善的模样同旁人说笑。
可赵无名无法不对刘湘玉着迷,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慷慨的人,除了自己,她把所有人挂在心上。
天已经蒙蒙亮了,空气中的血腥味依旧浓烈,可她们此时已经不再害怕了,正如刘湘玉所说的那样,这是个好机会。
洛女始终沉默着,等众人都问完了,她才开口: “真的是你杀的小满吗?”洛女问道。
刘湘玉摇头:“不是,可我确实害了她。”
“我相信你。”洛女又道:“你会死吗?”
“不会。”
在刘湘玉开口之前,赵无名替她回答道:“她不会死。”
一如刘湘玉为满娘赎身的那天,她如今又为这青楼里所有的女子赎了身。
熊熊火光里,她们亲手烧掉了自己的卖身契,原来困住她们的只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张纸。
玉老板拿了足够多的钱,自知再纠缠下去也许就把自己也赔进去,官家的事向来越少掺和越少,她临走前看了眼刘湘玉,道:“我们长得有点像。”
“是吗?”
“只是有一点。”
人去楼空,堆成小山高的尸体被摆在花满楼门口。
刘瑾瑜带着人回来的时候,险些没被眼前的场景下晕过去,整整四十八名官员,竟被刘湘玉一夜之间全杀光了。
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刘湘玉十分陌生,好像自己从来都没有了解过她一样。
“地下室共关押着少女七十六人,另外找到了许多尸骨,还需仵作前来鉴定,听着描述,将她们拐卖至此的人……正是林无书。”
刘湘玉淡淡道:“林无书已经死了,将她们送回家吧。”
天空破晓,惶恐不安了一夜的百姓终于探头探尾的从屋子里出来,迫不及待的交头接耳,又结伴前去花满楼和城门验证。
还没来得及欢呼,一道圣旨便匆匆到来,是天子前来派人捉拿刘湘玉归案的口谕。
刘瑾瑜两眼一黑,悬着的心终于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