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凭他和许陵的能力猎杀几头雾狼绰绰有余,何须与俞翊他们同行,况且猎杀一事非同小可,不比开采矿石容易。
她眸光一动,警觉道:“他们提出的猎杀行动是不是明纱师姐说的夜间行动?”
“如果白天仍所获不多,便要采取那种办法。”方应缓缓开口。
难怪方应踌躇不决,幸好他没即刻回复。
许陵颔首:“先安全度过今晚,明早我同他说我们不去,歇息吧。”
洞外瘴气弥漫,三丈开外的事物早已看不清,现在出去没有足够的避毒丹维持一夜无异于自寻死路。
清晨和夜晚的睢连山脉是两个世界。
许陵还未完全清醒便听见鸟雀叽喳个不停,传荡整座山谷,清脆而空灵。
她幽幽转醒,方应还在睡,她便将他叫醒,方应似乎没休息好,醒来一脸疲惫样。
“昨夜看你翻来覆去,睡不着?”她问。
“地上硬邦邦,硌得慌。”方应起身道。
许陵瞟了一眼,道:“俞翊也醒了,你收拾一下,我和他说完马上出发。”
见她走了过去,方应马上收拾好干粮和水,不出须臾,许陵马上回来,道了声:“快走。”
俞翊一干人等也没有多加挽留,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许陵走在前面,方应紧跟其后,两人一路踩过那溪流上的石板,走出狭隘的山谷,那条小溪流夜夜被瘴气污染,已不再清澈。
等离洞口远了,方应才追赶到她的脚步,问道:“何事如此着急?”
许陵道:“他们改变计划了。”
“什么意思?”
“俞翊昨天说白天仍所获不多,便要采取第二种办法,现在更改了,他们白天就要动手,搅狼窝。”
方应心头一悸,难以置信望着许陵。
她比他冷静得多,兀自道:“俞翊有一个剑器师修习占星剑术,今早占卜出今年睢连山脉的瘴气席卷西北部区域会比往年来得早,瘴气通常日落之后才会彻底笼罩雾方阵,今日恐怕要提早一个时辰,也就是说我们这两天都要在申时之前找到安全的洞口,且在有限的时间猎杀到雾狼。”
雾狼生性残暴,与瘴气相伴相生,瘴衰而弱,瘴盛而强,两者早已不分彼此。
如今瘴气多得一个时辰,雾狼的实力自然不言而喻。
方应则嗤之以鼻:“他们出此下策,果真是疯了,也不怕危及他人性命。”
许陵回头道:“没有什么疯不疯的,有利可图,剑器师的世界不就是这样吗?况且给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那个剑器师能占卜出,其他剑器师也能,所以路上极有可能碰上像俞翊那样的队伍,小心为妙。”
若不是许陵帮过俞翊大忙,俞翊不会让他们走得如此轻易。
纪酒霞当年坦白述说事实,给她忠告,许陵今日算是亲眼见识到了。她回过头去,不再吭声,忽视身后方应朝她投来复杂的神情。
晨雾还未完全退去,迷蒙一片,西边的山林赫然传来一声声此起彼伏的狼嚎,长啸凄然,声声入耳,令人毛骨悚然。
小狼潮已来。
半空忽地越过数把长剑,轰然插进山林前的泥地上,入土半寸,后面的剑器师鱼贯而入。
乳白色晨雾弥漫的山林里冲出一头头雾狼,形态渐渐显露。
体型高大强壮,四肢修长有力,龇着银牙,毛色竟与瘴气颜色毫无二致,若是夜间遇到,一时半会难以分辨,最重要的是它们尾巴比寻常狼还长一倍,高高翘起,尾部的毛发似阴云所化,如烈火燃烧,飘着灰色云烟。
一双赤红的双眼直视前方,目不转睛。
许陵和方应刚前脚刚踏出山谷,便被不远处炸开的巨石震慑住,巨石被炸得稀碎,飞溅而出。
许陵拉过方应的袖子,躲开一块碎石:“先走!”
薄薄的晨雾,人跑动极易迷失。
雾狼生存在这儿数年,早已习惯混乱迷离的环境,三头雾狼拦住了二人的去路,就像抓住两条漏网之鱼。
许陵刹住脚跟,听见方应沉声道:“拔剑吧,许魔王。”
雾狼口中涎水如断线直流,滴落在泥沙上,结成一颗颗黏糊糊的泥球。
她握住穿云剑的剑柄,是该拔剑了。
飞云掣电间,一把乍然闯入的银剑自东偏北方向而来,直接刺进一头毫无防备的雾狼脊背,穿透了腹部。
那剑又得召唤,从狼的尸身拔出,剑身沾满鲜血,一滴一滴落在狼皮上,其他雾狼见状,几乎只知逃命去。
“又让跑了两头!”剑的主人恰好落地,嗔怪道,他起身一看,错愕地看着一旁拔剑的许陵和方应。
“你们怎么在这儿,莫非也加入行动?”陆缠惊讶道。
他和王漾兵分两路,专挑逃出山林的雾狼乘胜追击,却不想竟然能让他碰上此二人。
许陵面无表情,只道:“往哪走狼少些?”
陆缠微怔,还是指明了方向。
许魔王绝对不是落荒而逃的,至少还有方应作证,沿途还杀了几头要撕咬他们的雾狼,麻利地摘下它们的犬齿。
原因有二——
其一,她惜命得很。雾狼只有睢连山脉才有,它的犬齿再珍贵也不值得许陵在狼群里拼死拼活,况且她只需要几颗就够了。
其二,狼潮非同小可。别人好歹剑器师多,她就和方应两个人,可不敢冒险。
“我们会不会跑得太难看了些?”方应喘着气,问靠在树边的许陵。
“会吗?”许陵打开水囊,喝了一口道:“问个路而已,陆缠思想不至于那么天马行空。”
方少爷颔首,许是也跑糊涂了,环顾四周道:“这哪儿?”
岸边有一条河流静静流淌。
“我们一直往北跑,现在应是偏西了些。”许陵从双鱼佩取出几颗犬齿,齿刚拔下,沾着淡淡的血迹,递给方应道:“托他们的福,我们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待会绕过那片山林,往结界出口出发,快一点今日就能赶到。”
结界出口位于雾方阵东南角,既要避开小狼潮,又要尽快赶上,必须经过一座举目萧条的山峰,那座山峰遍地荒草。
此时山林外,遍地血腥,经过一场腥风血雨的打斗。
小狼潮已过,除了几头敏捷的雾狼接触瘴气顿时化为云雾,那批狼潮里的狼都在躺地上,死的死,伤的伤。
每年,睢连山脉的西北部似乎都要经历这一场激烈的猎杀,这仿佛是一种因果循环。睢连山脉给雾狼准备绝佳的生存之地,而雾狼世世代代要享受这福分,同样,要给予这山脉相应一点报酬。
它们的血就是报酬。
山脉多荒地,枯涸处处可见,河水已被瘴气污染,所到之处寸草不生,死去的雾狼只将鲜血流尽,渗进土里,灌溉这片土壤,营养着它,助长寸寸苍丛。
天色暗得比以前早得很多,众人不以为意,因为修习占星剑术的剑器师占卜过,瘴气会在申时席卷整片雾方阵。
但危险有时候是一种无形的毒药,刚触碰毫无感觉,爆发时咸涩而清苦,一不留神,片刻就将性命夺去。
这地面像被搅动一般,浑然动了起来。
许陵走河岸边,先见河面渐起一层又一层波澜,地面略有晃荡的感觉。
她警觉道:“你感觉到了没?”
方应低头,地上石头不断震动:“是地动。”
两人不约而同,远离高山密林,往西南面的空旷之地而去。
西南面的空地已有不少人,慌乱不已。
有铸剑师愤愤不平:“前前后后遇到狼潮,现在又碰上地动,真够倒霉的。”
“别说了,小心让那批剑器师听见。”另外一名铸剑师回道。
“听见怎么了,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又不怕他们。”
方应注意到那两个铸剑师的交谈,压低声音对许陵道:“地动还好,经过几批小狼潮,应该不会引来大浪潮。”
许陵道:“雾方阵那么大,多少头雾狼都没有具体的数目,有些狼窝搭在深处,多数剑器师找不着,不代表没有,这要是地动的范围大,又震个没完没了,届时恐怕真会倾巢而出。”
她以严肃的口吻解释,没有含糊,方应一听倾巢而出,又见她神情认真,咽了咽嗓子,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丝毫懈怠。
许陵的声音不大,站在左侧一名剑器师偏听了进去,却放声道:“雾狼尽数被绞,若深处真有许多没被发现的狼窝,如今震了已有片刻,怎么不见你口中所谓的大狼潮啊?”
这人的声音足够豁敞,周遭听得一清二楚。
“大狼潮,我只听过长老提过,不会真有吧?”
“别自己吓唬自己,万一真来了,对我们铸剑师可不友好,那些剑器师搅了狼窝不够,大狼潮来了对他们也是收获。”
“谁说大狼潮就对我们剑器师友好了,是当剑器师胃口太好,见什么都收?”
随后一番冷嘲热讽,唇枪舌剑,没完没了。
许陵侧眸,哪知真有闲人唱反调,轻飘飘将话反驳了回去:“我心里只做最坏的打算,你莫不是太认真,真将我的猜测当真的了?”
“你……”那剑器师顿时哑然。
“别招惹她,”有人拉住那剑器师,“她和俞翊王漾都认识,昨日我亲眼见俞翊的矿就是她帮忙开采的,同样厉害的角色,宁惹剑器师,也别惹一个会剑术的铸剑师。”
“我管他娘什么俞翊王漾,我该认识他们么。”那人满腔怒意,勉强将这口恶气压下去,突然意识到话末,兀自道:“还有……你刚才说什么会剑术的铸剑师?”
那人正要解释,却见王漾那批人也到了,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来,他出了名爱凑热闹,走上山去拍拍那位吃瘪的剑器师:“哎,兄弟,你吃闲饭就别没事找事干,人家她说她的,事实又并非真会按照她说的发展,别自己跟自己怄气啦。”
陆缠在旁,也白了一眼,有些剑器师眼睛真长头顶上了。
那位剑器师一把甩开搭在自己肩膀的手,横眉竖眼,冷哼了一声:“你谁?不也是多管闲事。”
王漾理了理衣襟,正色道:“在下王漾,正是你方才口中我管他娘什么俞翊王漾的王漾。”
那位剑器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