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筝偏过头,意味不明扯了扯唇:“谢公子此时倒是实诚。”
谢修珩望着她唇角的笑意,“对于姑娘,我何时有过虚伪之态?”
“不论我问你什么,你都会坦诚以对?”
流筝盯着他,目光从他尚且湿润的发,一路流连至微微敞开的衣襟,“你今日为何会出现在郭府?”
“为何阻拦我,又为何烧掉那幅画?”
“……”
耳边只有火苗燃烧蒲草发出的轻微响声,流筝对这突如其来的沉默毫不意外,只是忽然挑起嘴角,一双明亮的眼眸直直盯着他,“自从相遇以来,谢公子在我面前出现的次数不少,偏偏每一次,仿佛都知道我要做什么,赶在我动手之前拦下我,我原以为谢公子是敌人,要对我赶尽杀绝,只是……”
她话音微顿,唇角的笑意更深,“谢公子偏偏又总是在危难之际,出手相救,除了我认为的那个意思,我实在想不到更好的理由解释这一切。”
“……姑娘认为是什么意思呢?”
流筝敛了敛眸,似乎在沉思,随后挪动身子,一点点靠近他,谢修珩纹丝不动,只静静看着她的动作,流筝仿佛浑然不觉他的目光,抬手触上他湿润的衣裳,触手的微凉,然而时间久了,却能感受到衣裳下传来的他身体的热度。
她的手指纤长而莹白,丝毫看不出是练武之人会有的手指,不久前坠入冰冷的湖水中,指腹还留存着凉意,然而在他身上缓慢划过时,谢修珩却感受到了滚烫的温度,仿佛带着火。
他喉结微动,偏开目光,不去看她凌乱搭在前额的发丝,火光下略显柔和的轮廓,以及那双明亮夺目的眼眸,就在他要抬手拉下她作乱的手指时,眼前的人却骤然靠近。
她的面孔在他面前放大,流筝歪了歪头,望进他的眼底,“你三番五次出现在我眼前,救下我,是不是对我有所企图?”
流筝静静看着他,手指摁在他的心口处,清晰地感受到,在她说出这句话后,手心下的心跳猝然加快。
火光减弱,光线黯淡,遮不住他通红的耳廓。
谢修珩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姑娘有什么地方不值得我偏爱呢?”
“偏爱?”流筝笑了声,偏要撕开他这副虚伪的装扮,“你又怎知,你的一次次出现,不是将我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不是在以另一种方式伤害我?”
柳戚戚这样说,他也这样说,究竟是谁不懂?
脊背上的伤已过去了许久,疼痛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这样的伤在过去几年里,她再熟悉不过,然而此刻不知怎么的,却隐隐作疼。
流筝勾起他的下巴,对上他深邃的眼眸,“第一次见面,拿刀对着我的人不是你吗?后来,一次次阻扰我的人不是你吗?”
“我不知道你为何阻拦我,但是你未曾想过,你一厢情愿的举动对我也是一种伤害?”
“任务……”他眸光微动,“你会受伤吗?”
“当然,”流筝偏了偏身子,抬起他的手,一把扯下自己半边衣裳,露出莹白圆润的肩头,再往下,一道狰狞恐怖的伤疤赫然映入眼帘。
触目惊心。
流筝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没有看他的眼睛,“现在,谢公子可信了?”
良久,身后才传来一声低哑的嗓音,“抱歉。”
流筝合上衣裳,背对着他整理,头也没抬,“道歉就不必了,总归伤害已经造成,无法挽回,不过……”
“……不过什么?”
流筝看着石壁上倒映着的他的身影,“如果你肯将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兴许我会考虑原谅你,忘记过去的事情。”
“流筝姑娘想知道什么事呢?”
“我先前以为你是无意中得罪的人,但后来……”想到他一次次出手相救,流筝顿了下,“你应当不会伤害我,但你隐瞒了一些我想知道的东西。”
“我猜,你应当认识我。”
“流筝姑娘名动京城,何人不知?”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流筝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你今日烧掉那幅画像,想必应当知道我的身份,还有那画中女子的身份。”
她目光一瞬间变得咄咄逼人,“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烧掉那幅画?那画像中的女子,是否还活着?我……是不是从前便与你相识?”
细细想来,他对她的态度,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流筝靠他更近,能看到他漆黑的瞳孔中,自己的倒影,她轻声道:“你说你喜欢我,是吗?”
独属于她身上的幽香将他密密包围,谢修珩看着她卷翘的眼睫,澄澈明亮的眼眸,好似有无数细碎的星星拢于其中,他应当说不是,他应当否认,从见到她的第一面起,他的目的便是保护好她,不让她接触那些真相,不让她被牵扯进朝堂中,只是他实在低估了她对他的影响力。
他尝试过离她远些,最终还是失败。
恰如此刻,为了她,他也应当否认,然而看着她这双眼眸,看着她圆润的鼻头,饱满的红唇,他最终听到自己被迷惑心智后的嗓音:“……是。”
声音出来的那一刻,他的心脏猛地跳了下,最终归于平静。
喜欢,便是喜欢,总归在她面前,他也隐瞒不了什么,心跳随时随着她动,眼睛无时无刻不看着她,他还能隐瞒什么。
能再次见到她,他已是十分万幸。
他喉结微动,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是……喜欢。”
流筝凝眸,眉头忽然一蹙,感受到自己心跳忽然漏了一拍,耳廓也隐隐泛热,好在这山洞之中光线昏暗,她按耐着自己的莫名的悸动,又问,“那你便告诉我方才的那些问题,否则……我便将你夜闯郭府的事情捅出去。”
谢修珩眉头一挑,“你不会。”
流筝握了握拳,心头不耐,“你又怎知?”
他叹了口气,“流筝姑娘今夜的行动实在有些冲动了,如此之下,你的身份已然不安全,日后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保护自己。”
流筝勾了勾唇,“你方才不是说喜欢我,喜欢一个人,不是便要好好保护她?喜欢一个人,不是不能有所隐瞒?你现在的行为,要我如何敢相信你?”
谢修珩垂眸,“姑娘相信与否,是姑娘自己的事。”
流筝再次握了握拳,按耐着自己的怒火,瞧瞧,这般态度,还敢说自己喜欢她?真是可笑,枉费柳戚戚纵横情场多年,到头来原来也是个眼瞎的。
还有眼前这人,满口胡言,行事诡异,完全无法信任,流筝想到方才自己竟然产生了与他合作的念头,现在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这随随便便将喜欢说出口的人,又有什么真心呢?现在想来,也不过是与醉仙楼那些纵情声色的达官贵人一样,见色起意罢了。
流筝闭了闭眼,拳头紧握又松开,眉头紧蹙,面露犹豫之色,谢修珩看着她,“姑娘怎么了?”
“只是在想一件事,”她睁开眼,“你方才轻薄于我,难道不该赔个不是?”
“……流筝姑娘想要如何呢?”
流筝盯着他,眼神一动不动,过了好久,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他的唇瓣上,眸光闪烁,谢修珩注意到她的目光,眉心一蹙,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见那人眼睛一闭,有几分破罐子破摔之态,双手抵住他有力的臂膀,骤然倾身而来。
谢修珩脑中一空,那一刹那,周遭景物通通离他远去,只剩下眼前她放大的面孔,紧闭的眼睛。
他慌乱中一伸手,猝然碰上燃烧的火苗子,疼痛传来的瞬间,他意识到此刻不是梦,也不是假象。
唇上柔软的触感是真的,她喷洒出的气息也是真的,包括肩上她手心的热度。
他眼眸骤然暗沉下来,克制住将她一把搂入怀的念头,抬手推开她,唇瓣刚分离,流筝便立刻退去睁开眼睛,不满地看向他,“你在躲什么?”
流筝盯着他,她这么牺牲自己,他有什么好躲的?他不是喜欢她?还是她从醉仙楼学来的东西不对?哪里不对?她明明见那些姐妹都是这样做的。
流筝不由得咬了咬唇,昏暗遮掩下她滚烫通红的耳际,她浑身燥热,强自镇定,又问,“你不舒服?”
谢修珩额角青筋绷紧,忍耐地看着她,“你方才清醒?”
流筝一怔:“……什么?”
他蓦地握住她的双手,将她一把拉近,看着她的眼睛,一手触上她的额头,察觉到她体温正常,才松了口气。
他方才虽十分沉浸其中,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她现在应当是不喜欢他的,却做出这种事,谢修珩还以为她不慎染上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药物。
然而此刻,他眼神复杂,“你……在做什么?”
流筝心跳得极快,若是此刻灯光大亮,她强装若无其事的模样肯定藏不住,“看不出来吗?你轻薄我,我就不能还回去?”
谢修珩看着她,未出声。
流筝指间微动,抬手慢慢捧住他的脸,眼神落在他的唇瓣上,能明显看出他的双唇比先前多了几分红润,她心跳快得有些难受,但想到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是忍下来,慢慢靠近。
然而即将触碰上时,那人却握住她的手腕,挡住她的动作。
“流筝……”他眸光深深,“你无需这样。”
流筝心跳乱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初,她有些被拒绝的恼怒,挑起他的下巴,“你拒绝我?”
他冷静道:“你现在不太清醒。”
流筝冷笑:“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她故意道:“看谢公子这副样子,莫不是还没经过事?流筝与你不同,流筝毕竟是醉仙楼的人,对流筝来说,这些事简直如饮水般常见……”
她话还没说完,那人已经打断她,“你不是。”
谢修珩看着她,“你不是那种人。”
没必要逼自己做不情愿的事,即便是他也舍不得。
流筝更恼火,“说得好像你有多了解我,”她冷笑一声,“那你猜猜,我现在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在他幽深的视线中,流筝骤然吻下。
这次的触碰与方才不同,不再是蜻蜓点水,她没甚经验,落得太用力,导致触碰时还不慎磕着他的牙齿,好在她学习能力不错,很快便有了进步,脑海中想象着曾经看到的一些画面,渐渐着了道。
身下人一动不动,她慢慢厮磨着,眼睫轻颤,察觉他好似无动于衷后,又狠下心张开唇瓣,撬开他唇齿,无厘头地搅动着。
她膝盖跪在地上,双手撑在他的肩膀,腰直起,没一会儿便觉得这个姿势不太舒服,然而目的还没达到,她不可能退去,正要先起身换个姿势,这时,身下的人动了。
她感受到一只有力的手臂箍住她的腰肢,一用力,将她扯入怀中,流筝腿有些麻了,没撑住,猝不及防跪坐在他怀里,与此同时,他勾住她要退出去的舌尖,发了狠似的吸吮,舔舐。
流筝眉心一蹙,心下却一喜。
这是……成功了?
她在混乱中睁开眼,看到他轻皱着眉头,身上动作却十分沉醉,好似已经完全投入其中。
流筝不由得想,那东西……倒是挺有用的,只是不知道,待会他是否也能如她所料想那样,有问必答。
流筝被他的动作弄得有几分不适,不由得挣了挣,谢修珩感受到她的眼睛挣扎,睁开眼,嗓音有些哑,“怎么了?”
流筝抿了抿唇,感受到双唇滚烫,“你弄疼我了。”
她的嗓音有些低柔,听上去仿佛在撒娇,谢修珩眼神有些迷蒙,好似没察觉到什么不对,搂住她换了个姿势,正要吻下,流筝躲开。
流筝看着他的眼神,将他推下去,他丝毫不挣扎,顺着她的动作躺下,流筝抵着他的肩膀,看着他迷蒙的双眼,一点点弯下身子,在他唇上亲了下,“我有些事情想问你。”
谢修珩搂住她的腰,“问。”
流筝看着他的眼神,从中看不到清醒的神色,才放下心去。
看来醉仙楼那药物,的确有用。
流筝缓声道:“你今日来郭府,是为了什么?”
“寻找证据。”
“什么证据?”
谢修珩皱了下眉,像是察觉到什么,流筝呼吸放轻,听他道:“……咸阳候府通敌叛国的证据。”
流筝一怔,面色微凝,“那你,为何要烧掉那幅画?”
“因为不能让你看到,”他眉头紧蹙,“不能让你找到真相。”
流筝看着他,“你知道我在找什么?”
“……身世。”
流筝嘴唇紧抿,“所以,画像上的人,跟我得身世有关。”
“你知道我是谁?”
“……流筝。”
流筝看着他,心绪紊乱,有什么线索在脑中一闪而过,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那么,你是谁?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那么了解我?”
“谢……”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猝然睁开眼。
流筝心一跳,下一瞬,她脑中一晕,被人压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