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筝一,等我忙完这个项目,你给我画一幅画吧。现场画的那种。”
这是那天分别之际,何森渺对辽筝一说的话。
那时候,夜已经太深了,辽筝一还没来得及让学姐先看看喜不喜欢带给她的那几幅画,在到达学姐家的街巷前时,他就从匆匆把画递给了她,离开了。
此时,他正在校园里的荷花池边写生,虽说现在已经过了荷花花期,但今天难得晴朗。
到了傍晚,池上的落日灿灿,与周围被橘光铺上腮红的云彩一道,映在荷花池上,就像大自然给它画的一幅油彩画。
他是在下午五点时来到池边的,在去食堂的路上,他猜今天黄昏时刻,池边的风景应该不错,就背起画架,在接近落日时赶来。
果不其然,他在此等到了怡人美景。
他正要举起画笔继续填充颜色,兜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忘记把手机调成免打扰了,但响都响了,他干脆掏出来看,发现竟然是学姐发过来的信息。
何田田:【这次画画选在了什么地方?】
这可是学姐第一次主动找他,辽筝一赶忙放下画笔和调色盘,双手打字。
One:【还没定呢,学姐,你是有哪里想去的吗?】
何田田:【没有,想问一下,好做打算。】
【我现在在实验室,师兄挨训了,我也跟着没也有教授好脸色。】
【太难了.jpg】
辽筝一把何森渺发过来的信息看得一愣一愣的,学姐这是在跟他分享生活吗?
她的那可以做朋友的承诺,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One:【希望教授快快消气。】
【学姐,今天的落日很美。】
何田田:【听你一说,我溜去窗边看了一下,但是那面向的是东边,除了几多云啥都没有,真是气人。】
【哼.jpg】
辽筝一实在没想到,自己能和如此鲜活的学姐对话,忙道:
One:【学姐别气,我拍给你看。】
【图片】【图片】……
何田田:【确实很美。(竖起大拇指)】
【那我们挑个晴朗的日子,就在池边画,怎么样?】
虽然这次天气好,但现在已经快是十一月中旬了,也不知道要遇上这样的天气还要多久。
有机会就要好好等待,然后抓住。
更何况,这可是学姐的心仪之地。
One:【好啊,看天气的任务就交给我,学姐。】
何田田:【ok】
学姐又发了一条信息,说教授发现了她在摸鱼,要回归状态了。
辽筝一以祝她好运结束了对话。
他划拉着和学姐的聊天记录,看见一周前对话:
何田田:【画我都很喜欢,谢谢~】
One:【太好了,学姐喜欢就好。(玫瑰)】
那几幅画中,有他画的水天一色杜鹃湖,枝头上亮蓝色的翠鸟,还有一幅素描。
画的是那天辽筝一邀请她做模特被拒绝时,在暖黄路灯光下给她拍的一张照。
他还是有些恍惚,学姐居然主动要做他的模特。
辽筝一在心里又反复琢磨着这件事,好像是什么天方夜谭,被他走到了。
再抬头,落日已经把大半个脑袋都沉浸池中,只留下一小片金桔模样的小灯,给没来得及打开路灯的幽暗道路一点补偿。
……
很快,十一月底快到了,这段时间,辽筝一等呀等,每天关注着一周内、一天中的天气变化。
他每到天气骤然变化时,都会给何森渺报备,但她不是说没事不着急,或是说最近忙,让他再等等。
他这段时间没有这么忙,上次参加省赛的作品结果已经出了,拿到了二等奖,不出意外的话,可以进入国赛。
国赛的评定没有什么额外的要求,只要把省赛获奖的的作品上交就可以。
因此,他这段时间不是在上课,就是画画,中间他被叫去烟花传媒社拍了一个片子,也没花多长时间。
所以他认为最重要的事,就是给学姐画画。
终于,在经历了好长一阵的多云天气后,广州迎来了一个珍贵的晴天。
实际上,那是一个小晴天,多云的标志上多了一个太阳。
但是看着后几天的一朵朵灰色乌云,他还是不愿意再等了。
辽筝一高兴得提前了好几天就告诉了何森渺,得到回应后,一直期待着那天的到来。
这天上午九点,辽筝一背着画架,拎着两张折叠椅往荷花池兴致勃勃地快步走去,其中一张是他自己买来写生的,另一张是向一个室友借的。
太阳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学生们把被褥、衣服都洗了,晾在宿舍楼下、球场网上,五颜六色的布料把整个学校铺得花团锦簇,像春天一样。
荷花池在南校区和北校区之间,他很快就走到了,来到上次出来写生的那个地方。
掏出手机一看,何森渺发消息说还在路上。
他回了一个ok,让她不用着急,然后把画架拿出来,又把颜料一一摆好,等她到了再调。
这个地方是大路边叉进去的一条小道,后边就是一小片草坪和树林,荷花池就在前头,是不少学生前来散步的天选之地。
不过此时正值周六,学生们不是在呼呼大睡,就是已经出了校门,去探索校外的世界。
辽筝一随处望了眼,发现不远处有零星几个学生,他们或坐在草坪上,或漫步在道间,有些戴着耳机,也许是在听歌,或者是在背单词。
他回头看了一眼大路,看见北边那头,一辆小绿正快速驶来,司机是一个染着蓝黑扎染发色的女生,后座的人被遮住了,除了抱住司机的双臂,没有现身。
他想往前面再看看,那辆小绿跑得快,一下子就接近了路边的叉口,他心里暗道,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然后不经意又看了一眼,发现了了后座的女生斜挎在右边的包,辽筝一眼皮一跳,马上站了起来。
那是学姐的包。
他向包的主人看去,果不其然,和何森渺对上了视线。
她长发迎风飘起,尽管被她抬手压着头顶,尾端还是被风张扬地托起,不顾主人是不是不太情愿。
她朝他笑了笑,然后松开压住头发的手,给他打了个招呼。
微风轻拂,她的发丝蹁跹起舞,辽筝一看得莫名心里一空,想把丢失的那块抓回来,却怎么抓也抓不住。
小绿已经在叉口边停了下来,何森渺扶着前面女生的肩膀下了车。
那个蓝黑头发的女生好像看了他一眼,然后好像对她调侃了几句,何森渺笑着回应了,然后挥手跟她告别。
辽筝一没有在意这一段插曲,刚才看到何森渺飘起来的头发,他想到她要给他当模特的原因。
按照她的说法,是感觉自己不久之后,头发肯定会被薅秃,趁自己的头发还算厚实的时候,要用各种方式,给好好记录下来。
以后要是没了头发,还能翻开纪念册怀念怀念。
虽然他觉得以学姐的如云鬓发,不会这么容易就严重地掉落,但防患于未然也好,只要学姐高兴,那就好。
“嘿,想什么呢,是不是后悔花时间给我画画了?”
想入非非之时,何森渺已经走到了他身边,见他六神无主,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
辽筝一从没有这么想过,当时收到了学姐的邀请,满心都觉得是荣幸。
何森渺这么一说,他突然慌了起来,忙道:
“学姐,没有的,现在就开始,我们一定能吃得上午饭。”
写生最好又快又准,抓大感觉,在两三个小时以内完成,不然容易丧失感觉,会越画越糟。
还好他不只画过学姐一次了,对她的五官已经有了不浅的熟悉,所以两个多小时,足够。
她今天画了一个清透的妆容,除了薄薄的粉底,只勾勒了眉毛和嘴唇,没有戴眼镜。
或许是这几天终于能好好休息,上次眼底的乌黑也不见了踪迹。
要不是学姐有空,怎么会花几个小时,什么都不做,单单坐着呢?
“我是要坐这里吗?要不要摆什么姿势?”何森渺在他面前的折叠椅上坐下,把斜挎包放在膝盖上。
辽筝一也一起坐下,“不用的学姐,同一个姿势摆久了,会累,你坐着就好。”
何森渺背对着荷花池,她今天穿了一件赫本风白色风衣,衣摆长过膝盖,静静地坐在柳树荫下,仿佛已经和这片景色融为一体。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辽筝一正调色,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挡住了过道,忙往后撤一些,但又觉得这声音耳熟,抬头一看,发现居然是马程义。
“马哥?你怎么在这里?是有拍摄任务吗?”辽筝一惊讶地问,却只看到了马程义手里的相机包,并没有看到工作人员。
他这次还是没有点上烟,把嘴里咬着的那根拿出来,放进了口袋。
“对啊,是有点镜头要在这拍,你们刚好在这,要不然就帮帮忙呗。”
“马哥,今天可能不太行,我今天要给学姐画画的。”辽筝一面露为难,看着面前的何森渺道。
他拍了一下辽筝一的肩,随意道:“不用你们干啥,你们画你们的,我拍的我的就行。”
辽筝一没有立马回应,而是对何森渺问道:“学姐,你觉得怎么样?”
她听完了全程,点了点头,然后做了一个“money”的手势。
辽筝一笑了一下,然后对马程义道:“学姐说,你要管我们的出场费。”
“包的。”马程义说完,就退了两步,打开相机包折腾起他的摄影设备来。
辽筝一打着草稿,听着铅笔的沙沙响。
何森渺看着他的脸,辽筝一每一次取景时,会和她对上视线,有点儿不自在。
但她朝他笑时,他也会做出回应。
有时微风吹来,把她的头发扬得纷飞,她会瞪大眼睛,问他能不能理理。
马程义很识趣,拍摄时常用长焦镜头,并没有太过靠近他们。
辽筝一这时已经上了快一半的色了,他每次画画都会进入强烈的心流,常常“万劫不复”。
直到面前的人叫他。
“辽筝一。”
他忽然哆嗦了一下抓着画笔的手,还好没有在画纸上留下痕迹,回应道:“学姐,在。”
何森渺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脖子僵了,我想活动一下。”
“好的,学姐。”
何森渺一时放松下来,扭着脖颈,把它折得嘎嘎响,又伸了一个懒腰,朝他笑道:“画画模特真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不过比当演员好一些。”
辽筝一没有放下画笔和调色盘,在原地回答道:“为什么?因为演员要晒太阳吗?”
“哈哈,对,还要淋人工降雨、流不属于自己的血。”
辽筝一点点头,他之前看完了烟花传媒社出品的片子,除了一些宣传片和公益广告,还有很多心理剧、主题曲。
他已经是一个业余的演员了,了解越是有深意的镜头,拍起来更加复杂。
放松过后,何森渺坐直了身子,还跟他报备:“我休息好了,继续吧。”
“好,学姐。”他继续细致地上色,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辽筝一在画布上落下了最后一笔。
他抬头高兴地对何森渺道:“学姐,画好了!”
“那真是太好了。”坐了几个小时,何森渺站起来时感觉大腿有点儿酸,但走了两步路,酸疼便消散了很多。
来到画架棉签,何森渺看见了一个彩色的自己。
她坐在荷花池边,青青荷叶一朵一朵地在她身后绽开,风把她的头发微微扬起,秋日的阳光在从柳树的缝隙中温柔地抚摸她的脸,还在她的脸上印下了柳叶的影子。
她没有笑,舒展的眉眼中,露出了闲适的柔和。
何森渺不禁心里一颤,原来,她活在画里吗?
她看着彩色的自己好久好久,久到辽筝一有些忐忑,害怕她是不是不满意。
他不敢出声打扰,举着画笔和调色盘安静地等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抬头朝他笑道:“我也给你画一个。”
她说着就翻开挎包,拿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在一张空白页上刷刷勾画着,过了好一瞬,一幅简笔画跃然纸上。
“呐,给你。”她把刚才的杰作举到他面前,然后笑了笑,辽筝一在其中看到了一点点腼腆。
那是一个正在画架前忙碌的男生,他低头摆布着面前的画布,看起来十分认真。
辽筝一惊喜地看她,她挑挑眉,笑道:“报酬,之一。”
何森渺把笔记本收回包里,说之后再给他撕下来,然后催他把东西收拾好。
“走,我请你吃面。”
辽筝一说好,然后四处寻找马程义的身影:“马哥,你要不要一起……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