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句话哗啦啦地豁开了一道口子,把那些难以启齿的隐晦暴露于人前,刮来了一道穿堂风,冷飕飕地拍打在他俩身上,蒋凝吸了吸鼻子,头顶的视线灼热,令她抬不起头。
她心里一时之间想了很多,好多画面闪过,她竟然抓不住一个片段。
蒋凝平复了下来,问他,“你为什么对我有好感?”
在她漫长的迟疑中,陈泽淮还以为她会说出些什么好听的话来,没想到一如既往的不好听,言辞冰冷。
“你知道换成其他女生,我说这句话,她们会有多高兴?”陈泽淮嗓音闷沉,“就像你那个室友,她不得巴巴地贴上老子?”
蒋凝看向他,“你以为我和其他女生一样吗。”
陈泽淮哑然,她的确不一样。
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对待了?他从有记忆起,周边人都对他阿谀奉承,笑脸相迎,每个人都要讨好他,以他为重。
如果换成其他女生,和他接吻,听见了他说这么一句话,不得热情的回应,再不济兴奋得手舞足蹈,哪里像她,冷得像个冰块,毫无知觉。
右脸还火辣火辣的,彰显着她刚才的怒气,而她,依旧冷淡,一心想走。
“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陈泽淮拽住她的手腕,不给她躲的机会,“你真的听不懂吗?老子对你有好感。”
蒋凝甩开他的手,安静的凝视他,“请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话音刚落,一道甜甜的声音传来,“陈泽淮。”
紧接着谢沐栀就小跑过来,天气冷,她又穿着吊带,不多时,鼻头冻得发红,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她视线又回到蒋凝身上,“你们两个站在这干什么呢?”
蒋凝转过身,不想她看见自己的情绪,顺势擦了擦眼睛,“偶然碰上。”
谢沐栀也没在意到,她只在意陈泽淮,“陈泽淮,新年快乐啊。”
她明眸皓齿,笑起来的时候能看见两颗虎牙,可爱甜美,脖子上挂着一条银白的鲨鱼项链,项链没入起伏的沟里。
她又站直了些,“昨晚没来得及和你说。”
陈泽淮浅淡的看着她,回了她一句,“新年快乐。”
谢沐栀大胆的凑近他,“今天好不容易碰上,我请你喝一杯酒啊?”
陈泽淮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蒋凝,“好啊。”
谢沐栀兴奋得手舞足蹈,她越过陈泽淮,探出半边身子,胸口呼之欲出,“凝凝,你不是说你人不舒服吗,你先回学校吧。”
蒋凝没回头看她,应了一声。
两人又返回酒会,不一会儿,脚步声消失,大门关上。
他俩一走,蒋凝浑身像泄了气般,她按了电梯,靠在墙上等待。
头顶的灯光一闪一闪的,她看着面前空荡荡的走廊,想到刚才,嘴唇似乎还能感受到冰冷,麻麻的,似电流蹿过全身。
想着想着,她又觉得自己过于冲动。
她居然打了他。
……
谢沐栀是在熄灯前两分钟到的宿舍,她扔了包,脱了高跟鞋,宿舍里到处都是浓重的酒味。
“凝凝,你睡了吗?”
蒋凝翻了个身,看她,“没有,怎么了。”
谢沐栀似乎喝醉了,她面颊红润,坐在地上,看起来很难受。
“我和陈泽淮只喝了一杯酒,还想和他喝第二杯,他拒绝了,我怎样挽留都不行。”
“中途,不小心把红酒倒在了他西装上,他凶了我,还说我是不是故意的。”
谢沐栀放声哭了出来,双手抱住自己的大腿,泪珠糊了一脸,“他是那样的冷漠无情,什么话也没说,扔下我就走了。”
她哭得凄惨,一个人窝在桌子底下,蒋凝爬下床,扶她起来,“地上凉。”
谢沐栀双眼红肿,哽咽着,“我怕自己会像唐思宣那样的结果,我亲眼看到他和李慕雅进了VIP休息室,背影登对,拒人千里之外。”
“凝凝,我喜欢他终究也只是喜欢而已,我配不上他。”
蒋凝扯了纸巾替她擦眼泪,“先别想这些了,能站得稳吗,要不先去洗澡,你今晚吹了很久的冷风。”
谢沐栀拒绝了,“你去睡吧,我再坐会。”
蒋凝不可能放任她不管,拽着人去了澡堂,等搞完一切,谢沐栀上床睡着后,蒋凝却是一夜未眠。
她今晚也听到了一句不寻常的话——
李慕雅说陈泽淮是她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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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沐栀感冒了,那天晚上穿着吊带吹了几乎快四个小时的冷风,免疫力再强的人,也会倒下。
上完一节课回来,她躺在床上咳得昏天暗地,蒋凝帮她买了药回来,给她倒了热水服下。
“下午没课,你就在宿舍好好躺着休养吧。”
谢沐栀摸了摸喉咙,“咳得我好难受。”
蒋凝拿她的保温瓶装满了水,放在床边,“多喝热水。”
谢沐栀看她,“谢谢你,凝凝。”
这几天谢沐栀的病一直没好,去医务室吊了水也在咳嗽,她坐在位置上感慨,“恐怕这是心病,外在药物也治不好。”
她回头看蒋凝,“凝凝,能陪我去润雪小餐馆吗,我想去撞撞他。”
润雪小餐馆一如既往的人多,谢沐栀吃习惯了,就好这口油焖大虾,可能也是心理作用,吃这道菜能让她感到幸福。
餐馆来来往往人多,就是没看到陈泽淮。
谢沐栀心情惆怅,“我为什么会这么喜欢他,就算撞了南墙,受了伤害,还是会屁颠屁颠地奔向他。”
说完她又剧烈的咳嗽,“可是我又不想像唐思宣那样,轻易放手,我想和他在一起。”
蒋凝感受到了她浓烈的情绪,她吃着苦涩无味的油焖大虾,没有说话。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一阵欢笑声,面前的谢沐栀语调又变成轻松,“我就知道我会等到他。”
照常又是陈泽淮和傅锦,他们坐在不远处。
谢沐栀:“远远地看上他一眼就够了。”
蒋凝温吞地吃着饭,并没有回头。
吃完后,她们没有急着走,还是和之前一样,陈泽淮傅锦吃完,才一同离开。
谢沐栀踩着月光,跟在陈泽淮后头,傅锦已经离开,蒋凝落在最后边。
又是这条去往Hall1 熟悉的路,沿途都是高大的松柏,松香芬芳。
谢沐栀一蹦一跳着,在慢慢的靠近陈泽淮,蒋凝有时挺佩服她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敢当没发生过,一往无前的靠近他。
她不行,她有顾虑,只会想着躲避。
前方的谢沐栀站在了陈泽淮的身旁,又恢复到原来的俏丽灵动模样,“陈泽淮,同路,一起回宿舍啊。”
她身子摆来摆去,像翩翩起舞的蝴蝶,在夜里绽放。
陈泽淮手插裤兜,声音随着风徐徐飘过来,“好啊。”
他俩肩并肩地行走在夜色中,男的冷峻,女的可爱。
清朗的笑声传入耳中,是陈泽淮的。
回到宿舍,谢沐栀激声尖叫,“啊啊啊啊啊,我和陈泽淮聊了好多,他今天是中了什么邪,居然愿意和我聊他小时候过年的事。”
“他说他过年很爱吃年货,吃了很多糖果,门牙就掉了。”
“听他说话的时候,我看见他薄薄的嘴唇在月光下泛着光,好想咬一口啊。”
正在收拾睡衣去洗澡的蒋凝,听到这里停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嘴唇突然传来灼热感。
那天陈泽淮贴上她的唇时,她什么感觉都没有,一心只想推开他。
“我先去洗澡了。”
蒋凝去了澡堂,她洗得慢了些,也不太想听谢沐栀分享她和陈泽淮的事情,毕竟陈泽淮这人难以捉摸,她一点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这点在这几天继续放大,谢沐栀每次回来都会欣喜的告知她好消息,她和陈泽淮说了话,聊了天,做了些什么。
一开始只是分享一些和陈泽淮聊天的话题,大多都是学业,附近哪家餐馆好吃,又或者港城有什么好玩值得推荐的地方,到后来演变成一起约去润雪小餐馆吃饭,一起回宿舍,再到后来,陈泽淮收了谢沐栀亲手送出去的礼物。
“是我为他织的围巾,他收下了。”谢沐栀双手紧握,垫在下巴,“希望他明天能戴这条围巾。”
她的开心,蒋凝能清清楚楚的感受到,她转着笔,盯着书上的字走神了好久。
第二天有古典哲学课,蒋凝早早地去教室占位置,她占了前排的,料到陈泽淮傅锦会坐后排。
等教授来的时候,她提前预习课本,门外传来一阵骚动,让她知道陈泽淮来了。
蒋凝捏书页的手指紧了些,书本一角起了皱。
身旁有人拉开椅子坐下,动作间,熟悉的雪松香传来,蒋凝不受控地心跳加速,她不敢转头,还是傅锦的声音让她抬了头。
“嗨,蒋凝。”
隔着陈泽淮,蒋凝看过去,“下午好。”
傅锦:“下午好啊,他想坐中间,就让给他了。”
蒋凝不用仔细看他,也能看到他脖子上围着一条灰色围巾,这条围巾谢沐栀每天熬夜在织,她不会,跟着手机教程一步一步学的,其中,锋利的针头刺破她手指好多次。
蒋凝收回视线,准备上课。
“同学,书本没带,能一起看吗?”
她想保持理智,可某人不想。
蒋凝把书本移至中间,他声音懒懒的,“谢了。”
讲台上的教授娓娓道来,认真讲着课,讲了没多久,又会拿起桌上的大红色保温杯喝一口,喝完后继续讲。
“关于这个感觉的观点,我想跟大家讨论一下,在研究这个观点时,哲学家有不同看法。有的人觉得感觉不真实,有的人觉得真假参半,而今天讲的伊壁鸠鲁,他认为感觉都是真实的。”1
蒋凝看起来在认真听课,实际思绪遨游去了外太空,主要是陈泽淮这尊大佛气场过于强大,她不敢动一步,连看书本上的文字都像天书。
教授口水乱喷,又在持续输出光明的知识。
“走什么神?”
陈泽淮猝不及防的问她。
蒋凝没看他,换了一只手托腮,耳边传来衣服摩擦声,她感觉身旁的人近了一些。
气息有些浓。
“这句话我觉得教授讲得对。”
蒋凝莫名被封印了,一步也动不了。
陈泽淮还在说,“感觉都是真实的,你也给我一种真实的熟悉感。”
蒋凝以为他说完了,没想到又蹦出一句。
“我贪恋这种感觉。”
蒋凝还没有反应过来,没想到台上的教授比她反应还要激烈。
“好,说得好,这位同学头脑聪明,简简单单学了一点,就获得如此大的见解。”教授迫不及待地就要和其他人分享,“这位同学这番话也颇有一番趣味。”
“你也给我一种真实的感觉,我贪恋这种感觉。”
教授摸了摸胡子,仔细琢磨着,“好唯美的句子,我喜欢。”
蒋凝:“……”
陈泽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