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淮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卧室。

坐在床边，脸颊还在发烫。

冬日傍晚剩下的最后一丁点儿日光，也渐渐地消散。

寒风逐渐席卷，敲打门窗。

他站起身，看了眼时间，掸了掸床单。

走到阳台，拨通了电话。

“喂，妈，我回国了，现在在上海，找了个份工作。”

电话那头的许言真似乎在忙，问的不太专心，“那你住哪啊？”

闻淮沉默几秒，“我暂时住朋友家过渡，过几天会找房子。”

“哦，那你有空也去看看你爸，我跟你爸……离婚了。”

闻淮对于这件事，早有预感。

听到的瞬间心还是被无形的大手捏住。

喉间涌上阵阵酸涩。

他压住情绪，“知道了妈，那我有空也去看看你。”

“那我把……”

“言真吃饭了！”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

“来了！”电话那头许言真的声音忽然远了，似乎被捂住了话筒。

“哎，小淮我先不和你说了，你舅舅喊我了，我等下把你爸的地址发给你。”

“好，妈你也多多……”

闻淮还没说完，对方就挂断了电话，“……注意身体。”

他叹了口气，将手机收回口袋，紧了紧外套，钻回卧室。

“咕……”

揉了揉胃，走到房门口，先是开一条小缝，确认夏知衍不在，整个打开房门。

踏出卧室的瞬间，旁边那扇门也打开，

“好巧。”夏知衍笑道。

闻淮拧着眉头，满脸难以置信，这世上就有这么巧的事儿？

又让他俩碰上了？

他狠掐一把大腿。

真疼。

这一连串，他甚至要怀疑夏知衍装了监控，就等着他出糗，以便嘲笑。

“咕~”

又是一声。

“饿了？”夏知衍垂眸打量起闻淮。

闻淮捂住胃，脸不争气的红了，“没啊，怎么会？”他指了指洗手间，“我上厕所。”

冲进洗手间，对着镜子，攥起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到底在怕什么呀。”

闻淮走出洗手间，夏知衍已经钻进厨房。

肉香隔着厨房的玻璃门，钻进鼻腔。

闻淮狠狠地闻了两下。

真香。

还是奥尔良口味的。

闻淮吞了吞口水，不自觉走到厨房门口。

夏知衍正套着围裙，手上带着烘焙手套，弓着背从烤箱取出食物。

烤箱暖黄色的光，印在他脸上，说不出的柔软。

这样岁月静好的场景，闻淮好些年没见了。

夏知衍将油亮亮的烤翅放进盘中，香味比先前更浓郁。

他端起盘子，快步走到门口，闻淮还沉浸在美食中，没反应过来，瞬间四目相对。

夏知衍将手中的盘子，举到胸前，另只手冲自己扇了扇风，“真香啊！”抬头看向闻淮，“真不来点？”

闻淮嘴硬，在胸前比了个X，“不来，我真不饿。”

眼睛却在偷瞄。

“那行吧，我独自享用好了，”夏知衍略带遗憾，从闻淮身侧路过，将盘子搁在桌上，“不后悔？”

闻淮坐在桌边等待夏知衍拿手套时，还在懊悔。

人不能为了口吃的就跟前男友一桌吧。

夏知衍陆续从厨房端出了不少菜。

闻淮仔细一看，都是他爱吃的。

“这……蒸金钱肚也是你做的？”闻淮挠挠头，疑惑地问道。

夏知衍轻咳了两声，面上闪过不易察觉的红，没接话。

闻淮夹起一块金钱肚喂进嘴里，“夏知衍你耍我呢？这难道不是以前我们常去的那家茶餐厅的味道？”

夏知衍也尝了尝，“嗯，味道确实没变。”

闻淮：“搞了半天就烤翅是你做的，还是买的半成品。”

夏知衍：“那我也没说是我做的。”

闻淮：“是是是，我自作多情。”

闻淮扒了口饭，才发现自己刚刚有些冒失，“我知道你不想看我，这周会开始找房子，我争取下周搬出去。”

“我正想和你说这事，我有个朋友有套房子最近正好要租，我之前去看过，你要是觉得可以我等下把信息发给你，明天周日，我带你去看眼。”

闻淮偷瞄了眼夏知衍，“行，你放心我搬走的话，舒舒那边我会提前打好招呼，不会让你为难。”

“嗯。那你加下我微信？”夏知衍点开微信二维码，递到闻淮面前。

“行……”闻淮放下筷子，一狠心，扫了二维码。

申请添加好友，填写对方备注的环节却卡住，手指蜷了蜷，最后写上了全名。

他想，反正找到房子之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嗯，发给你了，价格都好商量，反正他愿意给我个友情价。”

闻淮点开微信，看到夏知衍发来的消息还是心中一颤。

那是套两居室，两室一厅，南北通透，从装修风格到格局闻淮都很满意。

“那我们明天上午9点半出发?”

“是不是有点早？”

夏知衍暧昧的笑了笑，“不早的。”

*

次日，8点。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争先恐后钻进房间。

闻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他睡前没有拉好窗帘，刺眼的光线让他难以入眠。

他烦躁的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

起身拉严窗帘，再躺会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点开夏知衍的微信。

加上了好友能看的内容就多了。

除了那张照片以外，没什么太多有营养的内容。

继续往下滑，他的目光被张建筑照所吸引。

极具特色的红砖，是英国19世纪开始开始新兴的建筑风格。

他放下手机，翻了个身。

那是他们分手的第四年。

闻淮闭上眼睛，再也睡不着，索性起床。

8:20

闻淮打开门，夏知衍已经坐在餐厅吃早饭。

看清来人，夏知衍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起了？”

闻淮点点头。

“洗漱完就来吃饭吧。”

“好。”

闻淮坐在夏知衍对面，白粥已经是提前盛出来放凉。

是刚好能够进嘴的温度。

夏知衍放下勺，撑起身，双手交叠在眼前，“其实你也不用搬走。我们分手那么久了，人都应该向前看，”顿了顿，似乎在观察闻淮，“我已经不计较了。”

闻淮睫毛轻颤，拿勺的手不太稳，一滴白粥落下。

一只手捻起一张纸，递到面前。

他急忙放下碗，伸手接过。

手忙脚乱的擦干净桌面，“谢谢。”

听到夏知衍说不计较。

闻淮的整颗心像被架在空中秋千，被拉到了最顶端，害怕被荡下去的瞬间，又失去了回头的权利。

“你现在对我来说，就是舒舒的朋友，而已。”

闻淮抬头对上夏知衍的眼睛。

夏知衍的眉眼很深，是少见的凌厉，偏偏这样的人，生了双桃花眼。

闻淮总是逃不过。

那种酸涩的情感又涌了上来。

心跳声变得清晰，整个人像是被带到了空旷的太空中。

变快变慢，都听得分明。

分别八年，他想不明白这刻的情绪。

但他想，他也早就不在乎了。

这奇妙的情感只是愧疚。

就像不得不触摸仙人球的人，经年累月之下，早已习惯这种细密的刺痛，骤然间被解放，不适感翻腾。

闻淮强撑起嘴角，“那样最好了，我也不必愧疚。房子还是去看下吧。”

他以为夏知衍是恨他的，原来，只有他在耿耿于怀，而夏知衍早已放下。

“我吃饱了，谢谢款待。”

他站起身，“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夏知衍冷着脸，摊开手掌，语气生硬，“好啊！”

*

闻淮点开手机。

10:30

他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腰，换了个姿势。

他出门前特地看了时间。

是9点整。

1小时30分钟了，闻淮眼见着离市区越来越远。

咬牙切齿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这都要开出海城了！”

夏知衍开了这么久的车，也不恼，反而还有些高兴，“不是都说了，让你早点出门。”

“忘了说了啊，这房子什么都好，就是在新港区。”

闻淮这下是听明白了。

夏知衍就是在耍他。

闻淮紧了紧拳头，长舒了一口气，“不去了，我要回去！”

夏知衍乐了，“这都快到了，不去看看？”

“这儿太远了，”闻淮软下脾气，“我上班来回就要4个小时，与其这样，我不如两市通勤。”

闻淮垂下眼，一副认输的模样，“之前是我不对，不该冲你发脾气。”

夏知衍以前最吃他这套，总是能被他糊弄过去，以至于他们之间累计了很多没解决的问题。

这次夏知衍却不打算放过他。

“还搬不搬了？”

闻淮咬着牙，“不……不搬了。”

夏知衍勾起唇，“早这样，也不用跑着一趟了，是不是？”

闻淮也不是没在租房软件看过房，预算之内的房子，要么偏远，要么老旧。

他是个对居住环境极挑剔的人，抛开夏知衍前男友的身份，他家确实很符合的要求。

“是。”

闻淮认栽，老老实实的说，“谢谢衍哥。”

“啧，”夏知衍透过前视镜看了闻淮一眼，“你这不情不愿的样子，倒像是我逼你了。”

闻淮极力否认，“怎么会！”

“我说你喊我衍哥，从前不愿意喊，现在倒是妥协了？”

这话倒是勾起一段往事，闻淮那时候刚认识夏知衍，虽小他两岁，却从不肯喊衍哥，都是叫知衍。

他觉得那样才够亲密。

“那个时候年轻不懂事，总是冒犯你，对不起啊衍哥。”

闻淮这个道歉诚恳，就差把十来岁的闻淮揪到夏知衍面前，跪地道歉。

“闻淮，你以前很好。”夏知衍叹了口气，“想不想去海洋公园？”

闻淮听到这个名字，手指一颤，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海城市海洋公园还在修建，闻淮喜欢这些，总是缠着夏知衍问，到底什么时候建好，时刻准备好去玩。

偏偏还未建好，他俩就分了手。

他去了英国，而夏知衍一路北上，再也没见过一面。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