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蒙进了客厅才发现这个点从未在家出现的父亲竟然端坐在沙发上,似乎就在等她归来。
桑蒙面露一丝惊讶:“爸爸?”
她走过去在沙发对面坐下。
桑路远仔细打量她,轻咳了一声道:“吴妈说,你昨晚没回来睡?”
桑蒙并无心虚:“昨晚见几个客户,稍微有点喝多,就在外面睡了。”
桑路远皱眉:“女孩子怎么能喝那么多酒,也不能随便在外面过夜!住的酒店?”
“没有,在一个朋友车里睡了,天亮就直接去上班了。”桑蒙坦然,实话实说。
桑路远不好就这个问题再指摘什么,这么多年放养在外,现在关心女儿夜不归宿似乎晚了点。
“以后晚上如果出去晚了或者喝酒,打电话让司机去接,姑娘家在外面容易有危险。”
“好的,”桑蒙乖顺点头,“其实国内治安很好,不过我还是会注意。”
桑路远满意地颔首,又道:“下周五公司周年庆,你准备准备。”
桑蒙一愣:“我要准备什么?”
“衣服首饰总要的吧?明天开始让徐进陪你置办。”
“我也要出席吗?”
“你是我女儿,当然要出席。”
桑蒙无奈道:“爸爸,人徐进堂堂董事长特助,您总这样大材小用的,我都替他委屈。”
“徐进他不觉得委屈,”桑路远毫不掩饰对这个肱股心腹的喜爱,“爸爸也算阅人无数,徐进是我见过最出色的年轻人。你跟他多相处,保你受益良多。”他说的含蓄,不想挑太明反而引起女儿反感。
“让他好好帮你提高品味,整天不是衬衫牛仔就是西装西裤,女孩子要趁年轻多打扮打扮--”
“OKOK!我知道了,我明天就请徐大师指教,”桑蒙连连讨饶,“爸爸我先上去了,昨天没有睡好。很累了。”
“去吧。”桑路远摆摆手,却在桑蒙走到楼梯边时又叫住了她。
“喝杯牛奶再睡。”
桑蒙笑了,这久违的,笨拙的父爱啊。
桑蒙洗了澡,躺在床上,许久没有睡意。
她不得不承认程予行给她带来了困扰。
他所谓的三救姻缘,于她印象并不过分深刻。
他怀着殷切的感恩之心,且似乎将这感恩注入了许多暧昧情愫。
那个新车牌将他的用心昭然若揭。
他的眼神掩不住的炽热,里面承载的是桑蒙不陌生的渴求。
桑蒙在爱情上是个冷心冷情的人,她从不给对她心存幻想的人以希望,因为知道希望过后失望更大。
她不喜欢暧昧,不愿与人拖累。
Chrissy对她十年疼爱,摊牌后她一言不发就离开了美国,至今没给任何交代。
不是不愧疚的,只是一旦去交待,势必激起对方更多的奢念。
她怕及了眼泪,忏悔,挽留,纠缠。
她不怕被辜负,但很怕辜负人。
不如就此两不相见,让时间来抚平一切,才是给对方最好的出路。
她并不是抗拒感情,如果那个人让她觉得合适,她也可以欣然接受。
她心里明镜似的,父亲撮合她和徐进的意图一眼就能看透。
相比程予行,她觉得自己更倾向于徐进这样,让她第一眼就很有好感的人。
而这份好感来自于对方的坚毅沉稳,内心强大。
如果和徐进发展下去,她觉得他是不会被自己所伤害也不会伤害自己的那种人。
但是程予行不是,程予行的感情太浓烈,这样很容易受伤。
程予行很多时候像个男孩,眼神热烈,举止笨拙,她给一个笑他就能自己乐半天,她要是严肃起来他的惶恐不安就都显露在脸上。
他把自己想象得太好,而桑蒙觉得她根本不是他以为的那种正义热血的人,时间久了他发现到自己真实的性情,难免失望。
在桃林当他说出那句话时,她就想明确答复,可当触及他那双惶恐的写满了战战兢兢,如同说错了话的孩子一样的眼神,她发现自己说不出残忍的话。
这不像她。
她一遍遍给自己竖起警戒线,程予行把恩情当爱情,她却不能把感动当心动。
他对她的感情从恩情起头,一开始就站在弱势的地位,他处处讨好处处迁就,明明自己不喜欢那样的用餐环境,明明自己一点辣都不能吃,宁可委屈难受自己也不会对她说不,这样本身就对他不公平。
这样也让桑蒙觉得很心累。
爱情需要势均力敌,谁也不能比谁自矮三分。
他越是这样激烈澎湃,她越不能欲拒还迎。
她暗暗下了决心,下次见面,一定要把话说清楚。
桑蒙一边辗转反侧,一边不住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她把头埋进枕头里,不得不烦闷地承认自己失眠了。
可怜程予行怀抱着“来日方长”的美好遐想已经跌入了梦乡,却不知桑蒙思绪百转,每一转都在想着怎么恰如其分地拒绝他。
程予行醒于一场无比美好的梦。
梦里种种不可言述全是她,微笑的桑蒙,微嗔的桑蒙,微颤的桑蒙。
出现最多的是她前夜在他车里脸颊酡红,气息如兰的样子,他在梦里对她做尽他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他肆无忌惮地亲吻她,从饱满的额吻到浓密的眼睫,从她粉嫩的脸颊吻到红润的嘴唇,看她紧闭着双眼。
他在她耳边试图用声音来倾诉他的情意:“小天使,我喜欢你,喜欢你!”
程予行猛然惊醒......
“靠!”
好梦由来最易醒......
他起身将床单全都撤下,走进浴室在镜子里看到一张布满潮红的脸,是自己的脸,陌生的,带着欲求不满的些微扭曲。
他狠狠揉了揉脸,走进浴室,拧开龙头,冷水兜头而下,淋遍全身。
程予行双手撑在浴室的瓷砖壁上,垂着头,任冰凉的水流冲泄,好多年没有做这样的梦了,根本不敢梦,根本不敢想。
那年从美国回来养伤,拿到了桑蒙的资料,他几乎病态般地收集一切关于她的信息。
他通过私家侦探传来的一张张照片,一沓沓档案,将这个仅见过三面的女孩,了解个彻彻底底。
发小们都认为他是因救命之恩而生亲近之心,只有他自己知道,即使没有救命之恩,只要给他机会认识了这个女孩子,他一样会情根深种。
她聪明狡黠的样子,她舞台高歌的样子,她嫣然一笑的样子,她冷面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每一个样子都比着他程予行喜欢的模样而生。
他不是没有见过漂亮活泼有才华的女孩子,年少时候也曾经追逐征服优秀女孩的快/感,可那只是少年的新鲜好玩,只有桑蒙,他知道自己喜欢她,不为征服。
所以他后来去找她,发现她有恋人以后几乎落荒而逃,如果他要报恩,大可不必顾忌她的恋人。
如果只为报恩,在她一次次忽视他,选择了其他人的时候,他不会痛哭流涕,黯然转身。
他也想过是不是因为难以得到所以才会念念不忘。
他在其他女孩身上寻找她的影子,可不论那个人怎么像她,他都能清晰分辨出那个人不是她,他亲不下去,碰不下去,即使那些女孩再热情如火,他都能毫不犹豫推开。
宁可对着她的相片情动,也无法回应其他女人。
如果这样还不够爱,怎样才是够?
他卑微到不敢奢求她的爱,只要她能在他身边,在他眼前出现,他就无限欢喜。
怎么能够这样,去喜欢一个人?
他是家中唯一男丁,从他学成回国,他的终身大事就是全家人的心头病,城中名媛想嫁他的不知凡几,难得父母开明并不强迫,可每次回到南湖庄园对着母亲若有若无的叹息和父亲话里话外的暗示,他也很是无力。
最后双亲甚至给出底线,不结婚都没关系,生个孩子也行啊,无论女方什么家世门第统统都可以不在乎。
他也想过一咬牙成全了父母算了,可是没有办法,只要不是她,他哪个都不想要。
他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好笑,这样一副痴情的样子做给谁看呢?那个人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先前她在万里之外的美国也就算了,他放弃了五年,似乎也把自己过得很好。可是这一天一夜的相处,让他所有被埋藏在深海下的熔岩烈火般的感情尽数喷薄而出,她比他记忆中的更可爱,更温柔,更美丽,更迷人。让他喜欢到骨血里去。
不见还好,这一下子见了,竟然疯魔一般。
每时每刻,都想见到。
分离的每分每秒,都在想念。
程予行回到床边,看了看表,凌晨四点三十四分。
觉是睡不着了,他倒在床上,呆呆瞪视着天花板。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翻身拿过手机,里面存储着白天在桃林时拍下的桑蒙的照片。
他把照片设置为桌面和屏保,手指摩挲着屏幕,凝视了很久。
今天桑蒙没有答应他的约会,他只能偷偷去看。
多好,即使她不能赴约,他也可以想见就见。
他一边窃喜着,一边看着窗外,等待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