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皇帝给李时曜举办了一个极为盛大的庆功宴,以昭告天下。
这场庆功宴在百尺高的遇月楼上举行,月光洒下,融化在觥筹交错的人影里。
因为这场宴会的主角是盛邛不太喜欢的李时曜,所以盛邛原本不想来白白受这份气。但由于皇帝下旨所有大臣必须赴宴,盛邛又听说这种宴会上摆的都是皇室里特有的菜品,他才勉为其难来的。
菜都是好菜,可人是不是好人就不一定了。
盛邛不想参与其他人相互吹捧的活动,特别是有些人把李时曜夸得天花乱坠。盛邛只好无聊地坐在座位上,看伶人们跳舞。
看着看着,他突然感觉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影,仰起头瞄了一眼,是太子殿下,还恰好挡住了他全部的视线。
看表演看得正起劲的盛邛:“……”能不能不要这么碍眼?
太子殿下可不知道盛邛的心理活动,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特地过来与他攀谈。
“督公大人不喜这种场合吗?本宫也觉得有些不适。”太子殿下主动坐了下来,替自己倒了一杯酒。
盛邛平时不喝酒,刚才也没给自己倒。这时候看着太子倒酒,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梦境里的一个画面。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桌上的这壶酒里应该已经被二皇子下了药。
盛邛下意识地皱着眉看向举起酒杯的太子。
“怎么,督公大人连杯酒都不舍得让与本宫吗?”太子平和地笑道。
倒也不是,反正跟他没关系。盛邛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回道,“太子殿下随意。”他说完继续专心看伶人们跳舞。
“君子不夺人所爱。”太子没有喝,而是放下了酒杯。
可惜了,盛邛默默地想。
此时,二皇子李时曜突然从围着他夸赞的人群里退了出来,走到盛邛和太子这里。
盛邛扯了扯嘴角,为啥都要往他这里凑?况且一个个的,肚子里都是坏水。
社会太复杂,总是伤害善良的他。
“盛大人可是喜欢这些舞姬?她们本是父皇赐给我的,如果盛大人喜欢,本王倒是可以忍痛割爱。”李时曜指了指跳舞的伶人们。
“殿下还是自己留着吧。”盛邛顺势把桌上的酒推到了二皇子面前。
李时曜晦涩地笑了笑,道,“本王忘了,盛大人有心无力。”
盛邛咬住牙齿,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他不跟傻逼一般见识。
“殿下似乎感同身受啊,您不行,可以把她们送给太子殿下,不就两全了吗?”盛邛真心地提议道。
来啊,互相伤害呀!
李时曜被说得咳嗽了一声,差点崩不住表情,忍了忍气才言,“盛大人不要听信谣言。既然盛大人不接受,那就算了。只是白费了本王的一番好意啊。”
“是我的过错。”盛邛就是嘴上说说而已,脸上没有一丁点儿抱歉之意。
“皇弟不是最喜欢喝酒吗?适才本宫向督公大人讨酒喝,他都不太舍得。但皇弟一来,督公大人却主动向你递酒。皇弟还说是督公辜负了你的好意,本宫却觉得正好相反。”太子看了眼李时曜面前的酒杯,故意说道。
场面有些僵持,毕竟在场三个人,谁都知道酒里下了药,现在就看谁演技更胜一筹了。
“皇兄,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哟,盛……盛大人也在呢?”三皇子凑巧打破了这一僵局。他看到盛邛的时候说话声音突然消了下去。毕竟盛邛带给他的阴影还挺大的。
什么叫作“也在”?如果盛邛没记错的话,这个位子好像是他的。
李浔阳看向盛邛面前的桌子,奇怪地问,“这么好的酒,每桌只有一壶,你们怎么都不喝?”
李浔阳作为地地道道的纨绔子弟,喜欢喝酒这事显然要比太子和二皇子真心多了。但是他的母妃宁贵妃总是说为他的身体着想,不让他喝酒。
“既然你们都不喝,我就喝了。”李浔阳拿起酒壶直接往嘴里灌。
三个人都还没来得及阻止他。李浔阳瞬间醉得一塌糊涂。
盛邛没想到,竟然有人比他酒量还差。呸呸呸,这话不是他说的,他酒量才不差。
最后只能是李时曜黑着脸,把一杯倒的三皇子拖走了。
“他俩感情挺好的。”只剩下两个人相处的尴尬让盛邛随意地扯了一个话题。
“二皇弟和三皇弟都由宁贵妃抚养长大,虽不是一母同胞,但他们从小感情就很好。连本宫有时候都会羡慕。”太子点了点头,脸上露出难懂的神色。
盛邛听完若有所思,为什么他觉得并不是这样呢?可能是他想多了。他现在更应该思考的是二皇子对他下手失败了,会不会采取别的措施。
唉,真是心累的一天呐。
不过,李浔阳误食了被二皇子下了药的酒,也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二皇子有的烦了,估计暂时不会想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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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大家吃得差不多了,皇帝派张自泰宣读了对二皇子李时曜的赏赐。
金银珠宝之类的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皇帝把一块极为富饶的封地赐给了二皇子。
李时曜很早就有“晟王”的封号,却是有名无实。就因为他的母妃已去世,他只得了封号却没有封地。现在不一样了,他不仅手握兵权,还有了封地。在一撮人看来,太子的风头也比不上他了。
皇帝的态度决定了很多东西,因此百官看太子的眼神都变了。
太子面上却看不出任何表情,十分沉得住气。
“启禀皇上,微臣已查明水患之事。”刚从江南赶回来的林慕突然非常煞风景地说道。
“此事之后再提,今日大家尽兴。”皇帝摆摆手,示意林慕坐下。
“不会看眼色”的林慕安静地入座,正好坐在了盛邛的边上。主要是除了盛邛身旁的位子,其他地方都坐满了人。
谁让盛邛总是“阴沉”着一张脸,让人不敢靠近。盛邛也算是皇帝跟前的宠臣,如果他们贸然靠近惹怒了他,也不划算。
“盛大人,”林慕趁着盛邛身边除了他没有别人的时候,突然开口,“您还记得太子殿下说他派人去江南赈灾的事情吗?”
“林都尉不是已经查明了克扣赈灾之物这事了吗?何故多此一问?”盛邛说着倒掉了酒杯里的酒。
“我查出了幕后之人,但还牵连了另一个人。”林慕为难地看向盛邛。
林慕从来不是一个徇私舞弊之人,但他查出的所谓真相让他不禁怀疑,有些事情或许只是有人想给他看到什么样的,他看到的就是什么样的。
林慕去江南查案的经过实在太顺利了,顺利到他不信邪地探查了很多个不同的点,查出来的结果却都是一样的。按流程来说,这就是最后的真相。
他只是一个都尉,如果事情背后有个权势很大的人在操控,他也无能为力。
介于林慕一直盯着自己看,盛邛意识到了他话里的意思,压低声音道,“你是说那个被牵连之人是我?”
“我知道您不是那样的人,但是……”林慕没有继续说下去,却间接肯定了盛邛的话。
“难道我还给那个幕后之人提供便利了?还是说我和他分赃了?”盛邛觉得这些完全没有道理,毕竟宋鹚都告诉他了,他名下的产业包括上次的醉山楼,几乎数都数不清。他用得着冒险昧下那么一点赈灾款吗?
林慕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赈灾的银两和食物走的是水运,可快到江南的时候,船上的赈灾之物却不翼而飞了。原本运送这些东西应该用官府的船,但当时时间紧迫,加上那种私船行得更快,便用了私船。我调查到私船时,发现正是盛大人名下的产业。”
名下产业多,难道怪盛邛吗?不过这事确实麻烦了,如果盛邛无法解释为什么那些东西在他的船上消失了,盛邛必将受到牵连。
“那你说的幕后之人是?”盛邛犹豫地问道,他并不确定林慕是否愿意告诉他。
林慕默默地看了眼远处。
“是二皇子,你确定吗?”盛邛疑惑地皱了皱眉,这听起来有些荒诞。毕竟当时二皇子在外征战,除非他脑子长泡了,否则为什么要特意派人吞下一笔他可能都不知道的赈灾款。
当然,如果真是二皇子也不是没道理,毕竟李时曜看着就像脑子有泡的。
“那些银两最后在一个宅子里找到了一半,宅子的主人是二皇子的心腹。”林慕察觉到一些目光逐渐飘到了他们身上,故而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盛邛也感觉到有几个人在看他,他面无表情地扫向四周,那些目光不得已地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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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盛邛和林慕说话的时候,太子和二皇子被皇帝叫到跟前,两人表面上并没有真的撕破脸,故而相处起来还算和谐。
“林慕回来虽扫了吾的兴,却也让吾想起太子治理水患同样有功。望吾儿时刻记着身上的重任。”皇帝认真地说道。
“儿臣谨记。”太子施施然地行了礼。
皇帝开颜,道,“既如此,吾也该奖赏太子,不如就把国库的唯一一只野山参王赐给你吧。”
“父皇,儿臣只是尽本分。这野山参王乃神药,还是送与二皇弟为好。二皇弟保家卫国,儿臣做的不及皇弟丝毫。战场上刀剑无眼,这野山参王给皇弟最合适。”太子极为谦让地说道。
“好,吾知道太子一向对弟弟们很好。野山参王就如你所说赐给时曜。吾会派人送些别的赏赐给太子的。”皇帝自然是愿意看到兄友弟恭的画面的。
“如此,便多谢皇兄割爱了。”李时曜勾起嘴角,笑道。
总感觉这里有热闹看的盛邛竖起耳朵,试图听点八卦。“野山参王”,不会是他顺走的那个吧?
其他的话盛邛没有听清,他坐在座位上,瞄了瞄太子,又瞄了瞄二皇子。也不知道是哪个可怜蛋,得到了他的大萝卜。
盛邛面色如常地坐着,反正野山参王自己变成了萝卜的,只要没人查出来,就跟盛邛没有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