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舒显然没想到商凝会出现在这里，她开门的手还搭在门把手上，一时竟不知所措。
“让一让。”
一旁经过的人打破僵局，秦舒顺势把商凝拉到自己身边，对经过的人说：“不好意思。”
商凝没说什么，转身进了试衣间。秦舒拉上帘子，二人挤在逼仄的空间里。
“你身体怎么样了？”秦舒问。
“没事了。”商凝低头理着手中的衣服，想着任意说的话，慢慢吞吞道：“那天谢谢了。”
商凝等着秦舒离开，离开前最好骂自己几句，越难听越好，这样她心里能好受一点。
“对不起。”
商凝心中一怔，显然不知秦舒为何道歉，是想让自己难堪吗？她转念一想，也是，反正自己说得话那么难听，态度那么恶劣，难堪一下挺好的。
秦舒小心翼翼拉过商凝身侧的手，“其实我知道你那天心情不好。”
“我知道你很累。”
“我知道你不想让人看到你的狼狈，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难过，但你一定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
“对不起，我……那个、是我太心急，不给你缓和的余地，怪我不顾你的感受，把你逼得太紧了。”
秦舒越说越愧疚，低头深吸一口气，“我当时情绪上头，也……”
“也很不可理喻。”
事情完全脱离了预想，商凝真心觉得这人真是傻子。
为什么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我都对你说了那样难听刻薄的话，你是忘记了吗？你怎么还会靠近我？你不该离我越来越远吗？你都哭成那样了，你就不难过、不伤心吗？
你为什么要道歉？你有什么错？
还是说，你在可怜我？
两个人都自认有错，话不投机半句多。
商凝心里有太多问题，但她自知没有秦舒坦荡，心里疑惑丛生，也只是默默听着。
“我我我知道，喜欢你的人有很多，不差我一个。”
秦舒说到这里，商凝抬头与她对视，眼底藏着难以言喻的情愫。
秦舒被她看得心慌，声音越来越小：“她们说、这个年纪的喜欢很随意，一不小心就会被骗。”
“所以那天你没有什么错。你很理智，也特别、勇敢。”
商凝听着这话觉得可笑。
理智？勇敢？
至少商凝觉得自己那晚歇斯底里，商凝很好奇，好奇秦舒为什么能找到那么多褒义词形容自己。
商凝百思不得其解，咬唇尝到丝丝铁锈味。
泪水被倔强地憋住眼眶里，商凝似乎泄气了，“秦舒，等你再过一些时间，可能一两个星期之后……”
“不会。”秦舒打断她，眼神无比坚定：“我承认，我靠近你的动机不纯。我也扪心自问过，我是不是一时兴起。从我到新中开始，每次和你接触我既庆幸又害怕。但我讨厌自己的举棋不定，所以我让自己冷静了一段时间。”
秦舒的眼神黯淡下来，“我那段时间尽量避开你的所有消息，我以为这一切就这么结束了，直到……”
秦舒哽咽了，单手捧起商凝的脸。商凝依旧低垂着眉眼，泪水就这么无声的涌出。
“直到有一次、我记得是高一下学期三月月二十七号那天，我看到你躲在学校的卫生间偷偷哭，靠在瓷砖墙上咬着自己的胳膊，不敢让自己哭出声，就像现在这样。”
商凝疑惑抬眸，晶莹的泪珠将秦舒的眼尾打得通红。秦舒和她额头相抵，无助又脆弱，“我当时都要疯了。我那时只有一个念头，我想你让你在我身边快乐安心。”
“可我准备靠近你时，得到的却是你退学的消息。”秦舒委屈极了，哭地一抽一抽的，“我没想到你还能回来，我不知道何时将你据为己有才算为时不晚，我也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你靠近我。”
“我没有怪过你，从来没有，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只是，有一点生气。”
“气你嘴太硬。”
“可我是认真的。”秦舒眼神如温泉一般，“我真的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想要共白头的那种喜欢。”
“我心匪石，我不会对你随意。”
“商商，你相信我，可以吗？哪怕只信一点点。”
商凝听着秦舒诚恳又笨拙的说辞，目光不知不觉看向秦舒拉着自己的手。
怎么会有人赶不走？
你窥见潘多拉魔盒的外表，一定要打开吗？
你不能打开。
你会失望的。
给你留下我最好的一面不行吗？
最好的一面……我好吗？
商凝觉得有些可笑，毕竟不好的一面都让秦舒见到了，还见了不少次。
怎么办？
再一次骂走？
商凝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你可不可以及时止损？
我们止步于此不好吗？
不好。
好奇怪啊。
明明是自己推开了秦舒，现在居然不甘心止步于此。秦舒说商凝理性，可商凝总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明明自己才是最不可理喻的人。
二人澎湃的心意在狭小的空间里涌动。
“如果，你不能接受同性的喜欢，不能接受我的喜欢……我可以离你远远的。”秦舒拉着商凝的那只手以极慢的速度松开，眼眶里盛着泪水。
“我只希望在学校里悄悄地看着你，考试的时候考好一点、和你在同一面荣誉墙上。”
“我不是十恶不赦的人，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你可能不会和我做朋友了，那我们还是同学，可不可以？我不会打扰你，我就远远地看着你。”
秦舒明明没有任何错，却还要这般委曲求全，照顾自己的感受。
这人怎么傻成这样。
“我不会打领带，你可以帮我吗？”秦舒破涕为笑。
这一笑，熠光洒暗谷，盈风挑沉雾。
商凝看呆了。
商凝放下衣服，伸出的手停在空中。秦舒一把抓过她的手按在心口，让商凝感受她的心跳。
“商商，你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好不好？”
“秦舒，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真的。”
商凝不知委屈为何会爬上心头，眉眼低垂，不觉哽咽道：“你的喜欢是很强、很好的滤镜，好到掩盖了我的缺点、好到被你忽略。”
商凝细数自己的缺点：“我这人脾气不好、没有耐心，我不讨喜；我不正常......”
“没有，没有！”秦舒注意到商凝眼里闪烁的泪光，捧起她的脸，“每个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不开心就要发泄，不能憋着。”
“你不能只盯着自己的缺点，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秦舒看到商凝这样只觉得心疼，她对商凝了解太少了。
怎么会有笨蛋自揭伤疤，以为心悦她的人会止步。
秦舒这些话没有让商凝特别开心，商凝心里更多的是委屈，很委屈。商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她只觉得自己矫情。
“商商，别对自己那么苛刻。”
这句话与商凝而言，是催泪符。
苛刻？
苛刻......
商凝恍惚了。
秦舒指腹清扫泪痕，“宽以待人，也要宽以待己。”
商凝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些什么。
“商商，你有没有……”
“商凝，你怎么换个衣服这么慢啊？”任意一把拉开帘子，“我都拍好……嗯？”
任意被眼前这幅场景整得脑子有些短路，等她反应过来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啊！卧槽！”
任意慌不择路，转身一脑门撞墙上了。离开时，她一手捂着额头，还不忘拉上帘子。
秦舒将脸埋在商凝肩上，双手扶着商凝的腰，忍着笑。
算了，心里有答案就好，没必要把商凝逼得太紧。
秦舒捧着商凝的脸，哄着她说：“你真的很好。那我先去拍照啦。”
“有一点。”
商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痛不痒却如一记重锤打在秦舒心上。
秦舒转身望去，商凝眼神略显空洞，好像在回忆着什么，“我好像，有一点点。
“有一点喜欢你。”
秦舒听到商凝的答案，高兴得都不知道东南西北了。她走到商凝面前，心里劝自己冷静，可手舞足蹈的动作让她看起来相当稚嫩。
“抱一下，可以吗？”
商凝向她张开双臂，“抱抱。”
秦舒拥人入怀，憨笑着，“那我们现在算什么关系？”
秦舒擦脸埋在商凝肩头，含糊其辞地说：“如果你说不出口的话也没关系，我心里知道就好了。”
商凝双手搂紧了秦舒，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心里话说出来，但她不得不承认，她等这样一个拥抱，等了好久。久到她都忘了，原来自己也在渴望，渴望着被理解、被喜欢、被爱。
“恋人，我们是恋人关系。”
商凝将脸埋进秦舒的脖子里，她喜欢秦舒身上的气味，过了这么多年还是很喜欢。
“所以我是……”
“你是我的小女朋友。”
“嗯！”秦舒重重点头，她松开商凝时还在傻笑着。
商凝理了理她身上的衣服，说：“去拍照吧，我一会儿也去。”
“嗯！”秦舒离开又转身，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我不太会打领带，你能帮我吗？”
秦舒目光灼灼地盯着商凝，都快亲上去了。其实系领带不需要这么近的距离，一个得寸进尺，一个同意默许。
商凝将领带塞进秦舒制服里，“好了。”
秦舒拉着商凝的双手微微晃着，她虽然心里早有答案，但面上故作矜持。
商凝只觉得，自己是真的疯了。
彼此眼中的傻子，误打误撞得到了正确答案。
任意的照片已经洗好了，三种底色、常用尺寸都来了几张。她拿着照片，看秦舒过来，尴尬地说：“你好。”
“啊，你好。”秦舒摸不着头脑地回复。
我们不是认识吗？
任意说完朝门口挪了两步，摸着墙，心想：“这墙纸的颜色可真亮啊。哈哈。”
店主让商凝挑几张满意的照片，商凝觉得都差不多，“随便吧。”
“不行！”任意从外面进来，“我的审美一流，让我看看。”
任意凑在店主身边，指着第二张，“这张最好，其次是第四张。”
商凝看着这两张照片，问：“有区别吗？”
任意解释道：“你都不怎么自拍，当然看不出来。眼神不一样，还有笑容。”
笑？
商凝凑近了看，狐疑着：“笑了吗？”
“都好看。”秦舒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贴身站在商凝身后。倒是把任意吓了一跳，“卧槽！你俩走路都没声儿啊？”
店主问秦舒：“想洗什么样的？”
秦舒问一旁的商凝：“你们一会儿还要去哪？”
商凝实话实说：“逛街。”
秦舒对店主说：“我不急，先洗她的吧。”
“洗第二张了？”店主问道。
“嗯。”
店主又问：“和你的朋友一样吗？三种底色，常用尺寸？”
“嗯。”
店主修着照片，问：“你带美瞳了？”
商凝揉着酸胀的眼睛，“没，隐形眼镜。”
“那你的瞳色还挺漂亮的。”
“底片你们要不要？”店主看向三人。
任意说：“我们都没带手机，就不了吧。”
“没事，我带了。回去我发给你们。”秦舒道。
“谢谢。”商凝说。
“客气～”秦舒说着还用肩膀撞了一下商凝。
任意觉得今天的信息量有点大，她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问题：要不要告诉岑莜。
商凝拿着照片跟着任意离开，秦舒冲她们挥了挥手，“玩得开心。”
商凝看起来十分乖巧，晃着藏在袖子里的半只手，“拜拜。”
“你要洗什么样的？”
“和她们一样，也要洗红底的。”
秦舒回家打开电脑，仔细修了她和商凝的红底证件照，然后将两张照片拼在一起。
像结婚证上的照片一样。
小二从外面进来，秦舒把它抱到椅子上，“看，好看吗？”
小二前腿搭在桌子上，用嘴筒子戳一戳电脑里的商凝。
“对～是她。”
手机震动了好几下，秦舒打开一看，最上面的是商凝的转账。
【小女朋友：那天谢谢你和阿姨。】
秦舒收了之后，立马转给秦娟并说明来源。她正考虑和商凝聊什么，任意发来好几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