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午夜。

卡米利亚从梦中惊醒，她听到了斯利沃骚动的声音。

她点亮烛台，打开房门。她看到斯利沃站在她的门外，不停地用蹄子刨着地面，口中发出低声嘶鸣，十分焦躁不安。

卡米利亚从来没有见过斯利沃这个模样。

深夜，它应该在棚屋里休息，而不是在她这里踢门。

她立刻走上前安抚地抚摸它的前额：“斯利沃，你怎么了，告诉我。”她非常仔细地检查了斯利沃的情况，害怕是白天的袭击让它受伤了，但她非常肯定，斯利沃没有任何伤口。

斯利沃焦躁地用牙齿咬住她的衣摆，扯着她往外走。

“等等。”卡米利亚跑回屋子披上外袍，吹灭烛火。想了想，她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半个手掌长的用布条包好的小刀揣在怀里，然后麻利地将门锁上。

做完这些，卡米利亚有些无奈地摸了摸斯利沃的额头：“好吧，现在告诉我，你要干什么？”

斯利沃低鸣一声，微微屈下两只前腿。

这是让她骑上去的动作。

卡米利亚深吸一口气：“好吧，希望你半夜发疯的理由足够充分，否则我接下来一个月都不会为你购买任何红浆果！”

斯利沃在卡米利亚坐稳的一瞬间立刻冲了出去，它灵巧地在林间穿梭，跑得飞快，像是一道白色的闪电划过森林。

在卡米利亚第四次被迎面而来的树枝劈头盖脸地抽中头颅或是肩膀的时候，她默默地将袍子裹得更紧，以免被划伤面容，同时，她已经默默在心里把斯利沃的零食扣光了！

未来三个月！

斯利沃都不可能拥有任何浆果！

它只能吃树枝或者灌木丛！

等斯利沃终于停下的时候，卡米利亚伏在它的背上努力将不适感压回胸口。她应该感谢自己晚餐没有多吃，刚刚颠簸让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已经不在原位了。

听到斯利沃愉快的叫声，卡米利亚抬头，看到了让她震惊的一幕。

一头成年的大角鹿。

那只大角鹿比斯利沃大了约有两三倍，它高大威猛、雄壮有力，两只鹿角像是巨树的树枝向天空伸展，甚至能遮蔽月光。斯利沃在它的面前就像一个小鹿宝宝。

卡米利亚从斯利沃身上下来，斯利沃立刻欢快地奔向成年大角鹿，一边发出清脆的叫声一边用脖子去蹭对方的脖子。

……就像是在撒娇。

卡米利亚承认，那一瞬间，她似乎有些嫉妒那只大角鹿。

但是很快她就收起了这点小心思。

她走上前，脱掉帷帽，试探性地伸出手：“……你受伤了？能不能让我看看？”

斯利沃看了看卡米利亚，又朝成年大角鹿低声嘶鸣。成年大角鹿注视着卡米利亚伸过来的手，缓缓低下头。

卡米利亚知道这是允许的意思，她露出微笑，就在她即将触碰到成年大角鹿的一瞬间，一只飞来的箭矢狠狠插入她的肩膀！

卡米利亚被冲击得后退一步，仰面摔倒，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砸在地上的声音！

但她动弹不得，剧痛从伤口处一瞬间传遍了她的全身，她整个人颤抖不已，痛得连呼吸似乎都需要全身的力气。

斯利沃瞬间发出悲鸣，它将头和卡米利亚靠在一起，悲伤地吼叫，像是要分担她的痛苦。

“快跑……”卡米利亚用力对斯利沃说：“跑……别让……抓住你……”

斯利沃眼神悲伤，它流下一滴泪，滑落到卡米利亚的脸上。然后它转身，不过一个瞬间就消失在了森林里。

好姑娘……

卡米利亚忍受着剧痛，她想笑，但痛苦让她的面容扭曲，无法真正笑出来。它很聪明，只要它想躲起来，没人能够捉住它，就算是精灵也不行。

它会安全的。

在黑暗彻底包围她之前，卡米利亚看到一群人向她围上来，她应该是想跑的，但她站不起来，只能任由黑暗将她拉入深渊。

【该死，快追，别让它跑了！】加里安没想到它会这么敏捷，就像闪电划过夜空，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别追了。】塔瑞尔阻止其他守卫继续追踪的脚步：【只要它不想让你追上，没有谁能抓住它。】它在森林里，就像是森林的一个整体，精灵也很难从其中分辨。

【一个……人类女孩？】莱戈拉斯有些迟疑。

少女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地上，像是一朵墨黑色的鲜花，她看起来似乎没有成年。

塔瑞尔立刻靠过来，确实是一个人类，她非常瘦弱，并不像是一个恶意闯入的入侵者，倒是像误入森林。

【或许我们不应该使用武器。】塔瑞尔看向加里安，说：【她需要治疗。】

躺在地上的姑娘脸色苍白得像冬日最寒冷的雪花，不见一点血色，她的呼吸十分微弱，似乎随时会丢掉她脆弱的生命。

【不。】加里安摇头：【陛下才能决定她的命运，或许她会被关到地牢里去。】地牢才是一个入侵者的归宿。

擅闯森林要付出代价。

说着，加里安就要让守卫将卡米利亚带回去，交给陛下审判。

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挡在加里安的面前。

莱戈拉斯的表情十分严肃：【我要求，她在接受任何处罚之前，都必须得到治疗。】

【……当然。】加里安低下头，行礼回答：【您有权力这么做，殿下。】

加里安正在跟国王陛下汇报今天晚上的情况。

瑟兰督伊非常努力才忍住没有骂出那句蠢货。

他拿起放在托盘上的一把不到巴掌长的小刀，俊美的脸上扬起的冷笑几乎能凝成实质把加里安分割成好几块：【你是说这个入侵者，身上只有这个武器，她打算用这个来袭击我的王国？】

……加里安恨不得将头埋到地里去，他怎么知道那个狡猾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脱了好几次的人类，居然只是个弱小的女孩。

他们并不能假设他们的敌人非常弱小不够强大。

瑟兰督伊将小刀扔回镶着宝石的金托盘，并拿起手帕擦拭修长的手指：【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加里安。】

【抓住那只大角鹿。】瑟兰督伊冰冷的话像是刀子：【别让我失望。】

【是的，陛下。】加里安行礼。

@@@

这真是一次糟糕的任务。

莱戈拉斯靠在门口看着塔瑞尔将那个倒霉的人类放到床上，心中默念，没有抓到大角鹿，还误伤了一个没有还击之力的人类，这跟他想象的战斗完全不一样。

塔瑞尔看向莱戈拉斯：【……殿下，我们需要一点空间。】毕竟对方是一个女孩子。

莱戈拉斯像是刚反应过来，说着抱歉就退了出去，顺便贴心地为她们关上门。

但是很快，塔瑞尔就神色严肃地从房间里面走出去，那个表情看起来像是那个脆弱的少女已经……

莱戈拉斯还没来得及向塔瑞尔传递他的悲伤和可惜，就被塔瑞尔抢先一步打断了。

【殿下，有个事情非常奇怪。】塔瑞尔觉得她或许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神情古怪：【我从未见过……】

莱戈拉斯真心实意地感到惊讶，精灵的寿命非常漫长，漫长得一百年就像昨天，所以他们的知识、智慧、才能……几乎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在岁月中获得。

这个人类身上有什么事情，让已经三千岁的塔瑞尔都感到惊讶？

塔瑞尔将精灵王子带到房间里，她边走边说：【我刚刚为她拔出了那只箭，她本来应该出很多血，我甚至准备了止血药剂……】但是非常出乎意料，她没来得及用任何药剂或者药草，伤口就不流血了。

塔瑞尔惊讶之余迅速为少女包扎了伤口，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少女手臂上有一道伤痕。

【是箭伤。】塔瑞尔非常肯定地说，这样的伤口从她加入护卫队之后就见过非常多次，所以她十分肯定：【殿下……您应该还记得，我们早上检查的时候，发现了一只带血的箭？】

那只箭击中了入侵者，但没能留下她。

莱戈拉斯当然听懂了，他看着少女手臂上的伤口，伤口很浅，很快就能愈合。

【先等一等。】莱戈拉斯深吸一口气：【等天亮，我们就会知道结果。】

塔瑞尔明白了王子的意思，她为少女轻轻地盖好被子，希望少女能睡个好觉。

他们只需要等一等就会知道答案，精灵最不缺少时间，他们最擅长的就是等待。

时间会给他们答案。

【真有趣。】瑟兰督伊很惊讶，这个入侵者确实给他带来了一些超乎想象的惊喜。

一个能够驯养大角鹿、杀不死的入侵者。

【帮我去取羊皮纸。】瑟兰督伊摇晃着杯中的红葡萄酒，笑着说：【相信无所不知的诺多，会很乐意为我们解答疑惑。】

莱戈拉斯并不太满意国王陛下的态度，他觉得一个弱小的人类只是无意间闯入禁林，她应该得到原谅和宽恕。

他坚持少女是个人类，哪怕她有些奇怪的能力。

但塔瑞尔阻止了他。

塔瑞尔低声说：【国王有权处置入侵者，殿下，不要试图违抗他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