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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无常难得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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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说着,忽然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眉眼,柔声道:“柳妹,你莫怕,黄泉碧落,我总是牵着你的,免得那黄泉路上孤魂野鬼吓着了你。”话音犹未落,双手陡然缩紧,花小蝶只觉如他的双手如铁钳一般,又冷又硬,一时呼吸不上,眼睛如死鱼般渐渐凸出,额头青筋暴起,一张嘴大得能塞下一只鸡蛋。

她只觉胸腔越来越胀,似要炸了一般,身子虽痛苦,心中却松了一口。迷迷糊糊的想:“这条命本是捡来的,如今心愿已了,娘亲、哥哥、还有我,已过上了比往日不知好多少的日子,我已满足了。与其要我假扮柳小姐一辈子欺骗魏公子,我宁肯死了……只因……”此时,只见虚无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人影,白衣黑发,碧萧落梅,如烟如雾。

萧大哥,别了,只盼你顺遂无忧,一生安好。

忽然,手掌一张,头一歪,没了声息。

02

龙凤喜烛燃得正旺。

大红床帘上绣着合欢花。

花小蝶意识苏醒时,只觉自己被一个人抱着。这人的怀抱又温柔,又温暖。忽然,一滴温热的□□滴在她眼角,只听那人用一种又温柔,又悲伤的声音道:“自幼青梅,倾慕已久,今得结皆为夫妇,死又何憾?”

是魏舟的声音!

我怎么又回来了?

花小蝶蓦然睁开眼,只见魏舟嘴角带着微笑,面上却是绝望之色。他穿着大红喜服,是新郎官打扮,新郎官本该握住酒杯,他手中却握着一把匕首,一把薄如纸的匕首!

花小蝶方睁眼,便见刀尖正要送入他心口,登时心下一急,也顾不得许多,忙伸手握住匕首,叫道:“不要!”

手心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意。鲜血滴答滴答滴落在大红喜服上。

魏舟身形一顿,垂下眼睫看她,迷茫地问:“柳妹,你……你没有死?”

花小蝶方转醒,本来很是迷茫,此时听他一说,心中顿时了然:“莫非他要掐死我的时候,柳小姐醒过来了?他二人的心愿便是结为夫妻,此时心愿已了,柳小姐便溘然长逝,魏公子痛心之下,便要自刎殉情!”怪道自己醒来时只觉身体轻盈了不少,好似少了什么东西,心中变得空落落的。原是柳小姐走了。

她对上魏舟的眼睛,心道:“若我说我不是柳小姐,只恐他立时杀了自己。”

心下正兀自着急,忽然福至心灵,张了张唇,说道:“我……我好像走上了一条路,走了几步,忽然听见你在哭……就……回来看你,叫你……莫要伤心,你……你答应我……要好好儿地活着……在这条路的尽头……有一座桥,桥下有一条河……河边是大片大片红色的话……很是美丽…… ”

她因先前被魏舟扼了脖子,虽已被涂了药,此刻仍有些疼意。她顿了顿,伸手替他拭去脸上的泪,说道:“你若自尽,便是会堕入往死地狱……受尽苦楚……直到……直到业报消尽……”

魏舟哽咽一声,鼻涕眼泪齐下,说道:“我不怕……若你不在,这世间对我而言,比地狱还苦……若能日日瞧见你……便是受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的苦,我也不怕……”

花小蝶本欲装作柳眠月,阻止他自尽,但见他肝肠寸断的模样,当真此时便如身在地狱烈火里一般,心中一悲,眼泪簌簌而落,便将自己真正当做了柳眠月,轻轻摸着他的脸,说道:“不……若你好好活着……我……我便在忘川河上,彼岸花中等你……等你百年之后……我们一道儿往生……下辈子还要相见……若……若你不听我的话……我便自去往生……让你再也见不到我……”

魏舟瞳孔一缩,忽然弯下腰,将她抱得紧紧的,脸贴着脸,温热的泪水染失了两人的脸:“不……我听你的话……你要等我……我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要和你在一起……”

花小蝶哽咽一声,说道:“我……我等你……”说罢,脑袋又是一歪,闭了气。

她觉得,这假死比真死还痛苦,简直是生不如死。

魏舟只是伏在她身上哭了片刻,忽然松开她,找了纱布和膏药,温柔地替她包扎手上的伤口,似乎怕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会痛。

伤口包扎后,他又抱着她哭,她再闭不下气,装不下死,便轻轻吸了一口气,却不作声。只任由魏舟抱着自己哭。他哭了好久好久,从有声变为无声,从黑夜哭到天明,又从天明哭到黑夜。哭得她身子都麻了。

也不知过了几时,魏舟才松开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径朝外走去,瞧也不瞧他一眼。花小蝶缓缓坐起身来,轻声道:“魏公子……”

魏舟顿住脚步,天光从屋门外洒进来,将他清瘦的身姿映在地板上,似乎天底下所有悲伤寂寞,都已在他的脚下。

他瞧也不瞧她一眼,只说了三句话:“我不会死。也不杀你。照顾好她的身子。”说完这三句话,他摇摇晃晃走了出去。众奴仆跟在他身后,他却全然不理,似乎已将整个红尘都已抛到身后。

花小蝶只觉视线模糊,伸手一抹,掌心温热,不知这泪是他的,还是自己的,或许都有。

这时,众仆追不上魏舟,只得返回来,围在门口,各人面上忧心忡忡,不知所措。

枕星哭着跑进来,跪在她身边,问道:“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花小蝶朝外示意了一眼,枕星立马会意,忍着泪意走出去,将大家打发散了,且叮嘱管家,待他先打探清楚情况,再去禀报永春伯爷。管家会意,带着众人退开了。

枕星闭上门,飞快走过来,跪在她身边。

花小蝶将事情本末一字一句说了,枕星大感震惊,只是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花小蝶伸手搭上她的肩,柔声道:“我知道你此时很难相信,但这是真的,我不骗你。只是,柳姊姊让我告诉你,要你欢欢喜喜的生活,或回永春伯府,或嫁了人,只要你自己乐意,她便放心了。”柳眠月不曾对她说过这些话,或者是来不及对她说这些话,但她此时已将自己当成了柳眠月,安抚好她身边的人,想来她在天之灵,亦会安心。

枕星还呆呆跪在原地,花小蝶已从后门走出,只见屋外一片白茫茫好干净,似乎将世上一切悲欢离合,尽数掩埋。若大家都欢欢喜喜的,没有生离,没有死别,没有杀戮,没有仇怨,那该多好?

此时,空中又飘起了雪花。

萧大哥,你在哪里呢?

其实,和萧别情相处时,她心中并无多少羞涩与心跳,甚至不如和魏舟肌肤相触时多,但却一想到他,心中却有一股暖流流过,甚是心安。好像只要他在身边,喧闹的世界也已变得如春日远山,那般宁静,又那般温柔。

这一条街皆为侯府所有,别无他家。

花小蝶在巷口站定,只见街上积雪堆积,空无一人。霎时,心中一片迷茫,只觉天地茫茫,却不知何去何从。

她身上还穿着薄薄的大红喜服,喜服上有血,寒风一吹,只觉如坠冰窖,每一寸肌肤都冷得发抖。

她呆呆站了一会子,忽然想到什么,忙伸手摸向怀中,触到柔软的帕子,心中稍安。她展开帕子,将哨子送至唇边,一声清亮高亢的哨子声响起。不一会,只闻空中响起一阵叫声,一只鹰儿自灰沉沉的空中盘旋而来。

花小蝶忙伸出手臂,鹰儿俯身冲至她鬓边,忽然丝滑地打了个弯儿,在她身前盘旋几圈,看她一眼,朝街道外飞去。花小蝶知它欲为自己引路,心下一喜,说不定萧大哥便在附近!

她跟着鹰儿在大街上东转西饶,引得路上男女老少纷纷侧目而望。他们只见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少女在提着裙摆匆匆而过,然发髻却十分散乱,颇为狼狈,瞧起来十分不像个新嫁娘,却偏偏又是个新嫁娘。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子的,看似不是这样,却偏偏是这样。

花小蝶余光瞥见街道两侧的人群如波浪般围上来,手中指指点点,口中叽叽喳喳,不知说些什么,只听一人高声喊道:“这是永春伯的姑娘!”生怕大家记不起来,又补充道:“现在是魏侯爷的夫人!”偶尔有一两句话传入她耳中,她却全然置若罔闻,一心只跟着在鹰儿身后跑。

她越跑越快,将人群和红尘尽远远抛在身后。

山中,大雪。

鹰儿飞入林中,便仰起身子,直冲云霄。

花小蝶站住了脚,遥遥地看着五丈外。

两座被积雪覆盖的坟前,立着一道白色人影。花小蝶方顿住脚步,他已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她。两人遥遥对视,一瞬间,积雪骤停,似乎连风也停止了。

他嘴角露出一丝浅浅的微笑,柔声道:“你来了。”

花小蝶闻言,鼻尖一酸,一股悲伤如洪水般决堤而来,忽地发足奔向他,猛扑尽他怀中,这一扑,竟让萧别情往后退了一步。她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说道:“他们都走了……”

魏舟和柳眠月虽与她别无血缘关系,然她同柳眠月同病相怜,虽短短几月,却早已惺惺相惜,而魏舟,虽是将她当做了柳眠月才对她这般好,但人心乃是肉长,多日下来,纵无儿女之情,但到底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此时,他二人死的死了,走的走了,好端端的一个家,弄得七零八落,只觉世间,再无更伤心之事。曾经有个聪明人说过,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若人与人之间,终须一别,又何必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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