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发生，但沈万竹没有睡觉，熬个一两天不算什么事，他起得走到院子里，刚好有一竹篮鸡。一只母鸡好几个小鸡仔。
他过去从边上的木桶里摇出来半掌晒干的米粒，洒了进去，想到这些动物也是纸人他就觉得自己行动有些诡异，但看到小鸡仔叽叽喳喳的又觉得很有意思。
“你说它今天会动手吗？”沈万竹问了一句，天灵盖很快发出声音。
南渡好像是打了个哈欠，“你今天刚好可以跟着这女人逛逛，动手晚是对你有忌惮，但绝对不会晚三天。”
“沈公子。”
沈万竹偏头看见小满在门口向他摇手，“吃早饭了。”
回到屋里桌上摆着小白粥和榨菜，沈万竹嚼了两口味道跟外边真实东西没区别，老人很是热情地给他碗里夹菜。
“小沈啊昨天睡得怎么样？”
“很好啊，这里真安静。”
奶奶点头道：“是的啊，计都城晚上特别安静，跟没人住一样，一到晚上所有人都不爱出门。”
沈万竹嗅到一丝不对劲，“难道没有什么夜街吗，我们那儿晚上很热闹的。”
小满道：“我们这边晚上风大，所以大家不爱出门。”
老人跟着点头道：“可不是，这里晚上最好别出门，那风大得哟，前几天有几个外地人，跟他们叮嘱风大别出门，偏要出去，第二天都不知道被吹到哪里去了。”
沈万竹想起昨晚，周围确实没人出没，但屋里很安静，哪里有什么大风，除非这大风在人出门时才吹。
“是奶奶之前留宿过的人吗？”
老人咬着米点头，“是啊，有好几个人，当时屋里没空地，我就想着跟街坊邻居说一下，那个黑衣服的小伙觉得太叨扰了就走了。”
居然是一行人，会是谁呢，也许这风与素冥纸娘有关系，那几个人估计出事了。
吃完饭沈万竹主动把碗筷收拾洗了，之后小满换了一身裙子告别老人到城里逛，白天光线清楚，熙熙攘攘的街道还真是有人间样子。
小满默默在一边看，路过摊子偶然会给沈万竹介绍当地特产，两人颇有一对新人样子，引来不少过路人调侃。
“诶哟林婆又给小满姑娘物色到人家了啊。”卖鱼的大娘切着肉，找个篮子装上，“来拿着。”
小满哟不过这大娘就把好意领了，小姑娘满眼感激。
一旁卖鱼的汉子把沈万竹来来回回看个遍，“这个小伙好，腿长腰细，太好养活了！”
沈万竹都笑着回应，南渡冷不丁说道：“中书君在哪儿都抢手啊，腰细腿长……”
沈万竹不好当着这些人面说南渡，他拿过小满手里的篮子，“这儿邻里关系真好，大家都很热情。”
小满说了句谢谢，“嗯，他们都很好。”
沈万竹来到昨晚面前的那个拱桥，走上去看下面的水，水很清澈，水边有几个小姑娘在簪花有说有笑的。
她们抬头见桥上有个绿衣俊美公子都跟小满打趣。
“小满呀，前几日那黑风大哥走丢了又来个年轻的公子哥，你这桃花运我们姐妹是真羡慕了。”
黑风？！
小满只是笑笑过去跟小姐妹说话，又跑到沈万竹前，“对不起啊，他们都喜欢打趣。”
沈万竹哪有计较这个的心思，“没事，谁是黑风啊？”
小满道：“前两日婆婆带的那一行人，其中有个公子就叫黑风，怎么了，沈公子感兴趣？”
“就是想如果都是外地人，出门也许能搭个伴。”
小满道：“我可以带你找到商队，如果有外出的可以捎上你。”
“好。”
两人来到商队，他们后天要离开计都城，沈万竹装模装样给了钱求人带他稍一程，两人又在一家饭馆吃了当地菜，沈万竹第一次来计都城，这当地菜特别咸，他喝了还几杯水。
小满笑盈盈在旁看着，“沈公子准备去哪里拜师呀？”
沈万竹放下水杯道：“随缘吧，找到朋友就一块出门寻找，碰到哪个有缘人就拜了。”
“好潇洒啊。”
“你想修仙？”
小满捏着筷子，认真思考起来，“我小时候想，仙人可以无中便有，那样我爹娘就不会没钱病死，我也不必流浪。”
沈万竹道：“那你婆婆。”
“不满沈公子，婆婆是收留我的，我不是亲孙女。”小满陷入回忆，“当时我很小，就一个人跑到这里躲那些坏人，计都城的叔叔阿姨都特别好，他们不仅收我还找了个婆婆收留我，她的儿子早年间走了我就当孙女陪她生活。”
沈万竹听这些故事，看小满那红了个眼圈，觉得是真心流露，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纸人，每个人看起来都没那么鲜活，像被注入了人的灵魂。
他给小满夹菜，“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学会释怀很重要。”
小满低头挖一口米饭吃，泪水成串落在桌上，她擦开眼角，“沈公子看得通透，再怎么难也走过来了。”
沈万竹道：“对啊，至少你遇到了这么多很好的人。”
小满眼底罩上浓浓的情绪，她眼睛往上一瞥，像回忆什么，喃喃道：“对啊，他们对我特别好。”
离开饭馆后沈万竹听小二说楼层最高能看到计都城全貌，便跟着上去，期间小满遇到熟人聊天，他才开口：“你不觉得这些纸人人味很重吗？”
南渡道：“太过逼真所以才确定是素冥纸娘本尊，它几千年修为造出这些幻像很正常，不过在你眼中维持不了多久就会露出破绽，而这些破绽凡人肉眼不能发现。”
沈万竹望着底下的计都城，一眼望到城门位置，“冬雨山的兽人还没解决我不能再耽搁下去，今晚它不动手我也得动手，不知道黑风那几个人还在不在城里。”
南渡道：“我问过了，谷清音说他们的确失踪有几天了。”
“找到他们也许就能揪出这个老鬼。”沈万竹缓缓闭上眼，额心再溜出一缕魂魄，
只是肉身一下承受不住压力唇周开始冒汗，那缕魂断断续续飘出去却不能走远。
沈万竹感觉脑后一松，头发松落下肩，那缕微弱的魂魄注进簪子里。
沈万竹不禁笑道：“大司真是好本事，能降得住此等器灵。”
“跟你的明夷比你更喜欢哪个？”
这话明夷听了不甘心地嗡鸣一声，沈万竹温柔地摸了摸它，“这种问题太幼稚了，你能回答出来？”
南渡的语气很是轻松，“当然是明夷啊，中书君知不知道什么叫‘爱屋及乌’？”
归藏倒像是习惯了这种抛弃，一点表示没有，沈万竹轻轻弹了下它的头，“听见没，遇见这种主人赶紧跑，我看你也是个好东西可以考虑下我。”
簪子飘过来温柔地碰上沈万竹的指腹，看起来是已经做出了跟谁的决定。
“去吧。”
簪子一瞬间化成一缕烟离开，沈万竹把计都城地图记在脑子里，他本来想试一试阴阳眼，只是不想让南渡知晓只能用笨办法。
“沈公子。”小满跑过来给了他一把伞，沈万竹抬头才发现下雨了。
“多谢。”
小满伸手，雨滴落在手心，她看起来心情不佳，沈万竹想大概是因为提起了那些回忆。
“小满姑娘是准备一辈子在这里？”
小满转过来，那双眼很亮，无比坚定：“是啊，我想永远留在这里，生生世世永远不会离开。”
这里的人对于小满这样悲惨身世的孤儿来说太过好，能在爱意里生活一辈子的确很好。
有那么一刻沈万竹有些不想打破这个幻境，虽然不知道素冥纸娘出于什么目的创造的这世界，可这里的确那么真实，如果一切消灭，这些人该何去何从。
“傀儡长出心，体味人间七情六欲，它的身体便会出现裂痕，最终成为一堆死木。”南渡像是猜出沈万竹心思，“你看我手下那些傀儡，他们的确看起来很真实，但那是我控制的，他们本身很难生出魂魄，如果真生出了便不容存在。”
沈万竹想到地府那些鲜活的人，比如那些弟子，比如狸奴，如南渡所说的确像人，他们情绪鲜明活泼，但能完好无损存在说明没有生出心。
这些纸人何尝不是。
逛一天回去路上沈万竹提议自己逛逛，小满很懂事地离开，还嘱咐他晚上记得回家不然老婆婆会睡不着觉，人走后沈万竹画了张追灵符。
符纸在半空中旋转，找不到方向，眼见天要黑，街上人开始收拾摊子。
沈万竹找了那个善良的卖鱼大娘，“大娘，之前的外地人后来就没有出现吗？”
大娘听这话把手里的菜刀一放，很是感兴趣，“是的啊，你可千万别在晚上出来，你看大家都在收拾回家，这晚上风很大的……”她眼神有点飘忽，“听说是妖风，这些外地人不懂事不知道被吹到哪里去了。”
边上大爷爷凑过来道：“也不一定，很久前老张家的那孩子不也是晚上跑出去丢了，几天后出现在城门吗？”
“他那是命大！小满那姑娘练出那什么丹药，你不记得那孩子回来后断了两条腿吗，诶哟现在每天寻死给老张那对小夫妻折腾的。”
聊起这段回忆，大爷唏嘘道：“真是命啊，当时那小孩跟小满起争执大冬天把人小姑娘推下了湖里，得亏小满是个好孩子不计较还给人治腿伤。”
“老张家在哪儿啊？”沈万竹决定去看看这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