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个文件签不了，你哪儿都不能去。”

杨永富听到这话，嗤笑一声，觉得自己身为甲方的地位被挑衅了，“宋主管，你是听不明白我说的话吗？行，那我再给你说一遍，你的资料有问题，我签不了，现在听明白了吗？”

“这是我们跟你确认好的版本，也谈好了今天签完字就放款，你这样来回遛我们，是不是不合适？”

以往和他对接的乙方，哪个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哪个不是对他点头哈腰的，今天居然被一个丫头片子堵在这儿出不了门，想到这儿，杨永富顿时火冒三丈，鼻子里重重地出了一口气。

看了一眼外边，办公区里的员工都忙着手头的工作，没人关注这边。

于是，抬手就把那一沓资料甩到宋伊瑶身上，骂骂咧咧道：“你是不是耳朵有问题？我说了今天签不了就是签不了，还是说，你们那小破公司今天收不到款就活不过明天了？赶紧让开，耽误了我见客户，你承担得起后果吗？”

“她承担得起。”

从门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宋伊瑶身子僵硬了一瞬。

陆南溪走了进来，拿起刚刚甩在宋伊瑶身上的那一沓资料，猛地用力地扔在了杨永富的脸上，一时发出沉闷的声响，砸得他后退了好几步。

身后跟着的林梦凡很及时地关上了门，外面办公的员工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一个个伸长脖子，交头接耳，好奇堂堂集团董事长，怎么会突然去生产部小小主管的办公室。

杨永富捂着脸，看清楚来人，立即吓软了身子，连忙点头哈腰道：“陆…陆总，您怎么来了？”

从他进公司以来，见过陆总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像这样近距离接触的了。

陆南溪看向他，眼里似有冰刃，声音里的怒气清晰可闻，“我怎么来了？我要是不来，还不知道杨大主管权势滔天，这么喜欢仗势欺人的。”

被大老板这样说，杨永富冷汗瞬间流了下来，双腿微微颤抖起来。

林梦凡在身后替杨永富默默点了根蜡，平时他再怎么嚣张跋扈，只要不损害集团利益，不犯原则性错误，收拾这种人根本用不着陆总费心。

可这次，偏偏他刁难的人是宋伊瑶，一个陆总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的人，他居然敢在鹿鹤集团总部，陆总自己的公司里，把那么厚的资料扔在她身上。

连林梦凡都觉得气愤，更何况陆南溪。

“陆，陆总，您听我解释，是这家公司的资料不合规，报送了好几次都不满足要求，我才……”

“哪里不合适？说出来我听听。”没耐心听他说完，看他强词夺理心里的火气更盛，啪的一声又一沓资料扔了在他脸上，一套动作做的干净又果断，倒是把身后的宋伊瑶吓得轻微抖了抖，以往面前这人总是温柔似水的样子，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盛气凌人，这样凶的陆南溪呢。

余光注意到身后被吓到的人，心底蓦地又软了软，不由地将怒火收了几分，声音依旧低沉冰冷：“将资料捡起来，哪里不合适，说。”

杨永富汗流的更多了，将地上的资料捡起来捏在手里，心里又慌又乱，这件事情确实是他在故意找茬，怎么也没想到这宋伊瑶居然和陆总有关系，要是早知道，自己怎么可能犯这种傻，惹怒了大老板，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看清形势后，他立马低头认错：“对不起陆总，对不起宋主管，这件事情是我的失职，这些资料我立马走会签流程，今天一定按时放款，请陆总放心。”

失职？说得好听，那会儿刚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瑶瑶浑身湿漉漉的，脸色苍白，如果不是他故意刁难，谁会愿意冒着雨送资料？

陆南溪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可就在此时，身后的人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往后看了一眼，火气顿时消了大半。

“限你半个小时内做好该做的事，然后亲自把这些资料送到对方公司。”

牵起宋伊瑶的手，转身要走的时候，又补充道：“必须走着去，林特助开车跟着，外面雨下的不错，杨主管也感受一下温度如何吧。”

她向来都是如此，别人怎么欺负了宋伊瑶的，她必定会加倍奉还回去，平时在公司她总是情绪不流于表面，可这次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杨永富以为这件事情就过去了，心想淋点雨，徒步送资料这些惩罚都无关紧要，至少这份工作是保住了，鹿鹤集团薪资待遇以及提供的平台，都是业内最好的，他还不想失业。

顿时如释重负，满脸褶子笑，点头哈腰地送着陆南溪和宋伊瑶进了专用电梯。

林梦凡从毕业就跟着陆南溪，以她对陆总的了解，她敢肯定，这事情绝对不会就这么完了的。

在一旁看着杨永富那副天真可笑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

电梯里，陆南溪将她两只手都包裹在手心，暖了一会儿，发现还是冰的刺骨，又摸了摸她身上的衣服，没有一处是干的，怒气忍不住又多了几分。

宋伊瑶觉得自己此刻一定狼狈极了，头发全都被雨打湿了，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还被陆南溪撞见被人扔资料的一面，尴尬、羞愧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可当看到陆南溪为了自己生气发火的时候，她心里又觉得酸酸软软的。

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发生过什么，遇到事情，她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将自己护在身后。

看到女人脸上的表情又冷了几分，宋伊瑶忍不住向她靠近一步，声音低柔说道：“你别生气，我没事的，你已经帮我很好地教训过他了，不生气了好不好？”

眼前是她脸上扬起的，像是在宽慰自己的笑，耳边是她近乎在哄自己的语气。

心里突然就泛起疼来，又苦又涩。

牵她的手更紧了些，出了电梯，进了办公室隔间休息室。

陆南溪放好洗澡水，“去洗个澡吧，你身上淋了雨都湿透了，不要感冒了。”

宋伊瑶点了点头，感觉到越来越疲惫不适的身体，她也很担心自己再感冒。

洗完澡出来，身上穿着陆南溪的黑色西裤和白色衬衣，对方身量比宋伊瑶高挑许多，衣服穿在宋伊瑶身上略显宽大，于是将裤子和袖子都挽起来了一些。

听到那人在外面跟下属谈工作，宋伊瑶没有出去打扰，坐在床边等着。

刚刚受了冻，再加上身体不舒服，此刻房间里温暖如春，床单被子上还沾染着陆南溪身上的好闻香气。

睡意袭来的汹涌，宋伊瑶终于撑不住，在身后的床上睡了过去。

陆南溪进来时，宋伊瑶正躺在她平时休息的床上熟睡着，被子盖到了鼻翼处，露出来的两个脸蛋红彤彤的，惹人怜爱。

脱掉鞋子和外套，轻轻躺在宋伊瑶旁边，等自己身上也彻底暖和了后，才向宋伊瑶那边移了移。

不等她伸手将人揽过来，睡着的人就好似刻在身体肌肉里的习惯一样，转身钻进了她怀里。

脸埋在她颈窝，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再次熟睡过去。

陆南溪心软的一塌糊涂，将人抱得贴着自己更近了些，唇边勾起笑，一个轻柔的吻悄悄落在了发丝上。

醒来时，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那人闭着的弯长睫毛轻颤了一下。

陆南溪轻轻笑了，知道这人已经醒了，忍住了想亲她的冲动，只是轻抚着她的后颈，柔柔开口道：“瑶瑶，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

又一次在她面前装睡失败，宋伊瑶认命地睁开眼。

脸依旧埋在女人颈窝里，带着刚睡醒时软绵绵的慵懒声调，回道：“不是很饿，都可以。”

女人的手一下下在自己后颈轻抚着，安全感十足，舒服得宋伊瑶想要再次睡过去。

搂着对方细腰的手，忍不住紧了紧，偷偷贴得更近了一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下了床，来到外面的办公室。

站在落地窗前，透过落在玻璃上的雨滴看向外面的世界，城市的霓虹有一种说不出的朦胧美。

站在这里往外看，麓城绝美的夜景尽收眼底。

每当看到这种情景，宋伊瑶总会忍不住想，这万家灯火里，是不是也能有属于自己的一盏。

陆南溪从外面进来，手里提着家里厨师做好的饭，拿着给宋伊瑶待会要换的衣服，她的衣服下午的时候全淋湿了，已经不能穿了。

放下东西，走到宋伊瑶身边，伸手想去牵对方的手时，却被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瑶瑶，吃饭吧。”她嘴边依旧含着笑，像是毫不在意这细微的逃避闪躲。

“好，谢谢南溪姐。”宋伊瑶乖巧应了，眼神不敢看向她。

说实在的，宋伊瑶很讨厌现在的自己。

理智和感性在互相拉扯，她觉得自己快要坚持不住了。

吃完饭，陆南溪送她回去。

下午睡了一觉，身体的不适感消失了，宋伊瑶松了一口气。

她是真的很怕自己生病，毕竟现在这副身体，风一吹就能倒。

到了楼下，陆南溪送她上去，她没留人多坐一会儿，对方也没多待，简单几句对话过后，陆南溪便下了楼。

躲在窗边的角落，看着女人开车离去，心里突然难受得厉害，空落落的像是被人挖去了一大块。

她有多依赖她，有多离不开她，恐怕只有宋伊瑶自己清楚。

或许，真的可以放下过往的一切，再一次拥有，这道可以填满她整个世界的光吗？

宋伊瑶得不到答案。

*

国庆假期结束后，奶奶也从麓城回去了。

七天的假期过得充实又快乐，宋伊瑶最大程度上实现了自己的心愿，最重要的是，奶奶也很开心。

在这七天里，他们一直住在陆南溪的那套房子里。

不仅如此，其中有两天的时间，陆南溪还充当起了他们的导游兼司机。

奶奶和舅舅对陆南溪赞不绝口，宋伊瑶听着心里开心得直冒泡泡。

没过多久，宋志刚再次来了麓城，这次，他不打算走了。

他跟宋伊瑶说，自己在麓城找了个修车行学徒的工作，想试试看能不能在麓城留下来。

从记事起，自己的这位亲舅舅，就一直天南海北地跑，他总说，好男儿志在四方，这一次，难得见他想要在一个地方停下来。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往下过，宋伊瑶没课的时候会去找宋志刚。

但更多的时候，是黏在陆南溪身边。

她等她下课，然后再一起走在学术气息十足的校园里，陪她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看日落，如果刚好有空的话，还会陪她去操场上看星星。

没有缺席过宋伊瑶参加的任何校园活动，哪怕自己再忙都会到场。

她陪她加班，陆南溪埋头在一堆文件里，宋伊瑶则在一旁看书学习，她们一个人在工作，一个人在学习，目光所及，相视一笑时，陆南溪觉得满身疲惫都散去不少。

这种相处模式，两人都乐在其中，陆南溪总是会在开心的时候，亲昵地捏捏她的脸颊，叫她小猫咪。

而宋伊瑶总是会脸红害羞，却又偷偷期待着她下次再这么叫自己会是什么时候。

很快，冬天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