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熟悉的脸青白而无血色，除此之外瞧着毫无异常，他们表现得越是正常，周淮便越是胆战心惊，寒意从头到脚贯穿全身。

他们漆黑的瞳仁不自然地向外扩散，几乎挤占整个眼眶，显得双眼大而无神。

“周淮，原来你在这里啊，”刘语涵欣喜道，她木着脸，嘴角僵硬上翘，青白面庞上表情僵硬，说出口的话却感情充沛，“我们找了你好久，可算是找到了。”

卫衡：“晚上鬼楼不安全，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仿佛揭下了伪装，刘语涵和卫衡两人明面上说着为周淮好的话，句句关切，话里话外却咄咄逼人，强硬地要求周淮跟着他们离开。

与他们同路不用想就知道是死路一条，非人生物引诱活人不是想杀人就是想虐杀，周淮自然不会傻乎乎撞上去，他只当没注意到刘语涵他们心怀不轨，来者不善，点点头，朝他们走了几步，忽然顿住，一摸胸口，懊恼道：“等一下，我的名牌不见了。”

育翡中学很看重仪容仪表，学生们被要求平时必须佩戴名牌，名牌丢了补办的过程繁琐不说，还要面对老师的说教，因此名牌遗失后，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返回去寻找。

“你们先回去吧，”周淮神色如常，“我自己回去找找，可能是落在哪个教室里了。”

找名牌不过是借口，主要是想尽早摆脱这两个东西。

“我们一起去吧。”

可惜他们并未给他脱身的机会。

“……”

视线扫过刘语涵和卫衡身后浓重的黑暗，周淮本想找理由拒绝，却忽然看到，不人不鬼的两人身后，黑暗中隐约可见数条扭曲的细长影子。

像是蛇。

于是还未说出口的话被咽了下去，周淮改变主意，笑道：“好，我们快去快回。”

周淮一人走在前头，身后刘语涵二人的视线如芒在背，激得他脊背发凉。

两道阴冷的视线紧紧黏在他身后，像是怕周淮原地消失，一眨不眨片刻不离地凝视着。

得想办法进入安全的教室。

自知无法走正常的路径下楼逃离，周淮初步计划先进入教室躲避，接下来再做打算。

问题是，这层楼所有的教室都与高三A班别无二致，也就是说，周淮实际上的选择只有两个，进入真正的A班，还是假的A班教室。

A班是苏童的地盘，但同时也是苏童痛苦经历的源头，周淮不确定那里现在是安全的，至少对如今的他来说，贸然进入不是一个好选择，他需要找到更好的时机。

更重要的是，A班教室的门绝对挡不住刘语涵和卫衡，经历过苏童的过去，周淮深知刘语涵大概率站在苏童那边，而卫衡想来就是刘语涵口中一定会帮助苏童的“我们”，暂时不知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又为什么没有对苏童伸出援手，周淮没敢轻举妄动，像是真的只想找到遗失的名牌，带着两人一间间教室搜寻。

疑似黑蛇的细长影子是周淮唯一能把握住的机会。

周淮弯下身在地上寻找根本不存在的名牌，视线投向窗外，看见细长的蛇形影子影影绰绰，如影随形紧跟着他们，停留在教室门外徘徊，仿佛忌惮着什么，没有贸然闯入。

如果刘语涵他们真是苏童的人，以黑蛇对苏童的仇视程度，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而周淮只需找准时机，趁刘语涵和卫衡被黑蛇缠住时，潜入A班教室。

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黑蛇会对刘语涵他们发动攻击上，要是黑蛇无动于衷，周淮只能另寻他法。

“周淮，你还没找到吗？”

身后刘语涵幽幽发问。

“没呢，”周淮忽略她话里的怀疑，装傻，“我明明记得我来过这间教室，怎么会没有呢？该不会在别的教室里吧？还是掉在了走廊上？”

周淮直起身，扭头说：“我们去走廊上找找吧。”

“再仔细找找。”

是卫衡。

他似乎发现了教室外虎视眈眈的蛇影，死气沉沉的双眼注视着周淮，说：“可能是你遗漏了什么地方。”

刘语涵忙道：“是呀。”

“是吗？可我不觉得。”周淮挑眉，在两人逐渐掩藏不住凶性的眼神下，话锋一转，“既然你们都这么认为，那就再找找吧。”

两人这才满意，不动声色一左一右朝周淮靠近，想要将他出去的路堵死。

终于忍不住要动手了吗？

“等等——”

周淮开口，脸色刷地煞白，面如纸色，指着他们身后的虚空，颤颤巍巍：“那、那是什么？！”

就算不再是人，生理上的条件反射却是无法更改的，听到周淮这话，两人下意识想要回头。

“有女鬼！”

话音刚落，刘语涵两人侧了小半边的脸唰一下转回来，目光灼灼。

糟了，说错话了。

周淮心里咯噔一声，分明差点骗到一两秒的时间，也不知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两个鬼东西竟然瞬间反应过来周淮是在胡诌，青白的脸上双眼全然被漆黑瞳孔占据，黑洞般的双眼中流出血泪，他们走向周淮，一字一句，轻声询问，嗓音在教室里荡起一层层回音，听得人汗毛直立。

“你看到了什么？”

喉结不自觉滚动，同样的把戏短时间内不可能再奏效，周淮深吸一口气：“我说——”

“说”字尾音还含在嘴里，周淮人已经冲到了教室后门口，刚才他们走的前门，刘语涵和卫衡站在靠门的位置，为了抓住周淮，主动拉近了和周淮的距离，这也就意味着通往后门的道路畅通无阻。

周淮一口气冲到门边，怪物的反应速度快得离谱，几乎是他刚迈步的一瞬间，两人就察觉到周淮的意图，眨眼间贴到他身后，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犹豫一瞬，才伸手抓向周淮。

这片刻的犹豫给了周淮开门的时间，周淮丝毫不敢停顿，跑路开门一气呵成。

门外埋伏已久的蛇影铺天盖地袭来，避开最前方的周淮，扑向后方的刘语涵和卫衡。

这些蛇影只是影子，漆黑瘦长，雾蒙蒙的，像是些小鱼小虾，鬼怪中的杂碎，压迫感远远比不上梦里那条大蛇，也不及庄明陈树那类畸形怪物，但胜在数量多，格外难缠，足够为周淮争取出进入A班教室的时间。

趁着刘语涵他们被蛇影缠住，周淮拔足狂奔，冲向走廊尽头的A班教室。

他要找齐线索，完成和陈树的赌约。

根据李雯和那两黄毛小弟那得来的线索，“周淮”与陈树赌约完成的地点，就是高三A班教室。

说来奇怪，试题的要求是查明刘语涵在害怕什么，可周淮进入考试到现在，见到刘语涵的次数屈指可数就算了，就连刘语涵的相关信息，也没解锁多少，仅仅知道这人是苏童的好朋友，目前在假扮“周淮”的跟班，除此之外，周淮对她一无所知，更别提发现她害怕什么了。

以刘语涵现在的模样，她脸上压根不会有除了脸色惨白之外的第二个表情，周淮想要通过观察她的情绪来完成考试，操作难度不是一点半点的高。

逃跑之前周淮不忘回头看了看刘语涵的表情，直到他开门时，刘语涵的表情分毫未变，不愤怒亦不慌张，而被蛇影缠住之后，她更是将面无表情一词诠释到了极致。

别说是害怕，她面上压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周淮想知道她害怕的东西，只能依靠探寻她的经历。

但愿A班教室里有他想要的线索。

随着蛇影的出现躁动，黑暗中其他的东西蠢蠢欲动，周淮跑了几步，越是靠近A班教室，心底的不安便越加强烈，环绕四周的黑暗中，似乎有不知名的存在垂涎欲滴地跟在他身后，无数道视线落在皮肤上，激起一阵寒颤。

耳边刮过一道劲风，周淮及时顿住脚步，四肢弯折、头骨碎裂的怪物自上方跳下，堵住他的去路，猩红的双眼满怀恨意地盯着周淮，撑着地面的四肢却在发颤。

周淮面上不慌，实际上紧张得手心冒汗，身后悉悉簌簌的响动声伴随着剧烈的咚咚声停在不远处，曾经撞见过的那些怪物，倾巢出动，堵住他身前。

无论怎么看，今晚他能够生还的概率都微乎其微。

但是——

锐利的视线扫过陈树颤抖的手臂，周淮微微转身，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庄明等人，庄明半人半蛇，躯体完全蛇化，面部覆盖着一层恶心的漆黑蛇鳞，阴毒的视线落在周淮身上。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周淮敏锐察觉到这些怪物情绪不对。

它们好像……很怕我？

不，不是错觉。

记忆中第一次在梦中见到陈树时，怪物分明神志不清，却依旧会抠着周淮的锁骨发抖，还有和李雯一起被堵的那次，三打一占据优势的怪物们如遇洪水猛兽般退去……

或许是因为失去了前十八年的记忆，周淮总会下意识记住所见的每一件事的细节，从他有记忆那天起的每一件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因此此刻回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周淮越发肯定——

这些怪物在害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