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隅，你的头发……”
霍林河保持着姿势不动，梗着脖子迟疑开口，心底隐隐有了猜测。
等了很久，没有等来回应，却等来肩头的湿润。扭头一看，是江汀隅又恢复平日里呆呆愣愣的模样，只会时不时流泪。
不过，最近陷入这种状态的频率已经越来越低了。
熟练抱起，打算把人送回房间，就听见房门“咔哒”一声响。
“妈？！！！”
霍林河忙朝怀里看，见人衣服整整齐齐，扣子也好好扣着，清清白白。他这才松了口气。
呼，还好还好。
“三哥！”
霍林溪蹦蹦跳跳，头上的小啾啾也跟着晃动，等林女士一开门，就迫不及待冲了进去。
和打横抱着人的三哥面面相觑，她的两只手就那么举在空中，脚下慢吞吞挪着步子。回头用气音，悄悄朝同样愣住的女人说：
“妈妈，三哥好像在忙，我们来得有些不是时候唉。”
霍林河僵直着身体，强装镇定，以一个舒服的姿势，把人放在沙发上，才走上前抱起小溪，又摸了摸头。
趁着小溪注意力都在那个漂亮哥哥身上，他压低声音开口：“妈，你们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
听到儿子的声音，林女士这才想起她们来这一趟的目的，忙提起刚才落到脚边的袋子，“我们还不是怕你在这边吃不好，你又不会做饭。
这不，林女士专门跑来给你做饭来了。”
说着，把手里的袋子往前一甩，霍林河顺势接过，笑嘻嘻把人往客厅带，“妈，我可真荣幸，能让你们这么惦记我。来来来，林女士，请坐。”
抱着小溪坐下后，他从裤兜里掏出几颗糖，伸到小姑娘面前，“喏，小溪最喜欢吃的糖。”
小姑娘一见糖，就像蜜蜂见到花似的，心花怒放，拿糖的瞬间就忘记了刚才的尴尬。“谢谢三哥。”小溪说话软糯糯的，很能讨人欢心，“三哥，你也吃糖糖。”
“三哥不喜欢吃糖，小溪吃。”霍林河说着，拦截住即将塞进嘴里的糖，又塞到小溪嘴里。
小脸撑得鼓囊囊，嘴里甜丝丝的味道浓烈极了，小溪也就专心吃起了糖，没意识到被三哥放在沙发上。
见小溪没关注这边，林女士拉过霍林河，急切开口：“怎么回事，你又干什么了，怎么把人家搞成这样？”
自己儿子什么样她心里门儿清，这个老三从小就浑，闯过的祸要真细数起来，能绕他们东部监察区，不，五个监察区三圈，都还绰绰有余。
她进门就看到这孩子双眼红通通的，像是刚哭过。直觉告诉她，她儿子肯定没干好事。
毫不怀疑，小河搬到这边住肯定和这个男孩脱不了关系。
“没怎么，就是……”霍林河挠挠头，打算编个故事搪塞一下。却迎头挨了林女士一巴掌，拍碎了他尚未加工完成的谎话。
“说，实，话！小河，你骗不过妈。”
江汀隅，对不起。等你醒了，要打要骂，自己都受着，绝不还手还嘴。
“喔。”他捋捋杂乱的头发，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林女士。不过，他并没说江汀隅是泪失禁体质。
了解了前因后果，林晚音看向江汀隅的眼神里都带上了慈爱。见人眨巴眨巴眼，豆大的泪珠就瞬间滚落几颗，更是心疼。
接过儿子递来的纸巾，林女士轻轻擦掉江汀隅脸上残留的泪痕。奇怪的是，她明明照顾拉扯大了这么多孩子，怎么简简单单替孩子擦个泪，手都抖个不停。
看来，真的是老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一见到这个孩子，就觉得很熟悉，心底还有一股想关心他、保护他的冲动。
可能，是她母爱泛滥了吧。
“妈妈，三哥去做饭啦。”小溪拉着女人的手，左右摇晃，“就是，就是那个漂亮哥哥是谁啊，看起来好乖，小溪喜欢他。将来，小溪能和漂亮哥哥结婚吗？”
“不行哦小溪。”女人没忍住，被小孩子的天真无邪逗笑了。
“为什么呢？小溪喜欢漂亮哥哥，好不好嘛～”小姑娘扑闪着大眼睛，水灵灵的，任谁见了都会心软。
女人温柔地抚摸着小姑娘软软的小脸，朝厨房那边看去，嘴角的笑意还未淡去，“因为，漂亮哥哥是你三哥的心上人啊。将来，我们可能会是一家人哦。”
“心上人，妈妈，心上人是什么呀？”
“心上人啊，就好比爸爸喜欢妈妈，妈妈就是爸爸的心上人。”说着，林女士不知想到了什么，偏过头直拍脸，试图。
“噢。”小姑娘努力思考，试图理解它的含义，忽然，眼神一亮。
“小溪知道啦，漂亮哥哥是小溪的三嫂嫂！”小溪激动地拍着手，一蹦一跳，趁女人不注意，小心翼翼摸上漂亮哥哥的手。
不能结婚，小溪摸摸三嫂嫂的手总行吧。
好凉啊，三嫂嫂冷吗？
那小溪只好勉为其难帮三嫂嫂捂捂手咯！
捂嘴笑弯了眼，这次，小溪两只手都摸了上去。
一只大手被两只小手包在中间，小手上的热气一点点传递到那只大手上。突然，大手的几个指尖都颤了颤。
刚挣脱黑暗的记忆，没见到霍林河，江汀隅有些不安。这段时间，每当他被梦魇住，霍林河都会陪在他身边。
不知不觉，就养成了习惯。只要霍林河在，他就有安全感。
像是被惯坏的孩子，一直生活在蜜罐里。突然有一天，外力打破玻璃罐，甜蜜不再，孩子这才开始惶恐。
“霍林河……”
*
心，上，人……
他，喜欢江汀隅吗？
江汀隅，是他的心上人？
平底锅里冒着热气，热油滋滋作响。锅铲已经停下很久不曾动，直至热气越来越大，气味也从香味变成焦煳味，霍林河才发现。
完了完了完了。
手忙脚乱，男人试图拯救一下，想着翻面，手下却太过用力，锅铲一铲子过去，原本正常的部分彻底稀碎，露出煳底的焦黑。
霍林河：“……”
还是倒掉重新炒吧。
“咦，嫂嫂，你怎么了？”
颤抖的手指被小姑娘抓紧，林晚音也发觉到江汀隅的不对劲，把人搂到怀里，轻拍着脊背，“别怕，别怕。”
江汀隅点点头，热源不断从手上、身上传来，心里的不安驱散了几分。
他在家里，那些都是假的，假的。
听到声响，霍林河急忙从厨房里跑出，手里还拿着锅铲，上面沾着没来得及处理的焦糊状物。
“怎么了？”
粗糙的掌心摩挲着脖颈，不疼，是霍林河在安抚他。
扭头的一瞬，江汀隅没忍住，鼻头一酸，就要往怀里钻。
“醒来你不在，”我害怕。
霍林河迅速解开围裙，递给林女士，把人揽在怀里，“我在呢，昂。”
做完才意识到，这个姿势，好像有点亲密。想到刚才他妈说的话……
“咦，三哥，你耳朵被烫伤了吗？”小溪松开握着的一只手，拽上他三哥的衣角，一下下晃着。
像是一把抓住了霍林河的心，连带着动作晃动个不停。
“哈哈哈，小溪。”林晚音一脸“我都知道”的表情，朝霍林河眨眨眼，“你三哥啊，是害羞了。”
“妈！”
“好好好，我不说了，到头来还得靠我，锅铲给我。”正要走，又听她儿子说：
“妈，那个，他不吃辣。”
“知道了。”
霍林河从来没有觉得，他会喜欢上一个男人。军队里光着膀子的、甚至赤身裸体的男人他都见过，却从来没有对他们产生过什么欲望。
他确信，他不喜欢男人。
可林女士那一句“心上人”，像是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为什么总会对江汀隅心软，对他有想亲吻的冲动，甚至对着他赤裸的身体起反应……
即使就像现在这样单纯地抱着搂着，他的耳朵都会热到发烫，手心甚至全身都是如此。他再也没办法欺骗自己，其实，他是喜欢江汀隅的。
不是生理意义上的喜欢，而是心理上甚至灵魂上的极致吸引。
他爱他，超越俗世。
“三哥～”，“三哥”，小溪一连叫了两遍，直到第三遍，霍林河才听到。“三哥！”
“啊？哦哦，三哥听见了。”
回过神来，他揉揉小姑娘的脸，单手把人抱上沙发。霍林河坐中间，左边是小溪，右边是江汀隅。
小姑娘不满地嘟囔：“不要三哥，小溪想挨着嫂嫂坐。”说着，就打算越过霍林河，却又被他三哥一把按坐回去。
撇了撇嘴，小溪“哼”一声，扭过头去。
“嫂嫂？”霍林河强压下上扬的嘴角，五指张开，转过小姑娘的头，“小溪，不能叫嫂嫂，人家还没同意呢，別乱叫。再说了，男人都不喜欢被人叫嫂嫂。”
“为什么？”小溪不想看三哥这个大坏蛋，却没力气和他抗衡，心一横，大喊：“漂亮哥哥，三哥欺负我。小溪想叫漂亮哥哥嫂嫂，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不好。”霍林河抢先拒绝。
“……好。”江汀隅抬起头来，试探着摸摸小溪的脸，小姑娘也激动，争着把脸往他手心塞。
“霍林河，我喜欢小溪……”也喜欢她这样叫他。
看着仰头盯着自己的江汀隅，脸上是还没褪去的微红，霍林河脸一热，避开视线，“那，那行吧。
只要你之后不会后悔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