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重新落座后,扎西顿珠环视一圈,发现只有一个男人站在江执行官身后,便问道:“江长官,他也是你的宠物吗?”
霍林河一听,顿时气急就要过去理论,“你这个小孩怎么说话呢,我是……”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他就感受到江汀隅拉了拉他的衣角。随即,他像个受训的大狗狗,乖乖站到了江汀隅身后,不再吭声。
“他是我的贴身护卫,不是宠物。”
就这样一句没有任何起伏的话,却听得霍三少心花怒放,脸上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
他仰头瞪着对面那个看起来有些傻的少年,那架势,要是有尾巴的话,一定早在身后晃个不停。
会议内容无非是些冗杂的废话,霍林河站在那儿,百无聊赖,眼神游离,根本没心思听,也实在提不起兴趣听。
大半天的时间里,他什么都没记住,姿势倒是变换了能有七百零八式。
抬眼望去,孙旭早已哈欠连天,整个人像一滩软泥般瘫在椅背上,眼睛半眯着,一副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模样。
就连平日里总是“彬彬有礼”、时刻保持着儒雅姿态的陈鹤年,此刻也坐不住了,微微动了动屁股。
江大长官仍身姿笔挺,端坐在那儿。别人动归动,他自岿然不动。
霍林河现在,真真是佩服极了。
……
“所以,扎西顿珠你刚上任没多久,有问题就找江长官,你们俩年龄差不多,相处起来也更舒服。”
赵惠兰看向眼前的少年,即使刚失去父亲不久,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悲伤或消极情绪。从他身上,只能看到独属于草原人的韧性与坚忍。
“嗯,兰姐,我会好好像江长官请教的。”
她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几口,继续道:“最后,我得批评一下江长官。前一阵子你们东部监察区上报,基地内部出现了高级异种。这,应该算是江长官你监管不力吧!”
女人的视线转向江汀隅的同时,陈鹤年斜眼瞧着他,孙旭闻言也坐直了身子,他倒想听听江大长官如何狡辩。
三人的视线聚焦到江汀隅身上,身后的霍林河看着,身下的拳头早已捏紧。他们凭什么用一副审问犯人的眼神看着长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江汀隅也不恼,神色淡然,“那,如果我说那只高级异种是凭空出现的呢?”
“呵,怎么可能!”
孙旭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噌”地一下从座位上弹起,双眼圆睁,里面仿佛要喷出火来,手指直直地指向江汀隅,“江汀隅,我看你就是想逃避责任!”
“小江啊,我们也知道,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也确实忙不过来。”陈鹤年也见缝插针,笑眯眯看着江汀隅,“陈伯伯呢,其实可以帮你分担一些的。”
说着,手就要往身旁的人肩上搭,却被霍林河“啪”一巴掌拍了回去,整个手背都泛着红。
这下,陈鹤年只顾得上忍痛,才不至于叫出声来,丢了他的老脸。
只有赵惠兰,在听到江汀隅的话后,略微沉思一会儿,才开口:“你的意思是……你们那边可能出现了空间系异能者。”
虽然是疑问句,但她很肯定。不然,这种情况绝不可能发生。基地的围墙都携带有电击功能,如果异种进化后能瞬移,也只会被挡在外面。
就连他们,也都只能从正门进入,否则,就会被电成渣渣。
“嗯,东部监察区之前根本没有空间系异能者的档案。这也就说明,那个人很可能跟我们对立。”
现场刹那间陷入死寂,鸦雀无声。
众人心里皆是一震,暗中的敌人,可比明面上的异种难对付多了。
“长官,我扶你回去吧。”
等众人散去,霍林河转过椅子,俯身询问。
江汀隅本想说不用,转念一想,抬头看着霍林河,“可以是可以,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带我去逛逛你以前的训练基地?”
“这,这还是算了吧。”霍林河干笑道。
看着霍林河纠结的模样,江汀隅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自相识以来,心底那一直若隐若现、难以言说的怀疑,此刻终于尘埃落定:原来,那个人就是他。
“长官,长官?”
“长官~”
江汀隅不为所动,只注视着霍林河,眼神越来越冷。
见软磨硬泡不管用,霍林河只能答应。
“那说好了,就远远的看一眼啊。看一眼,我们就走。”
霍林河内心:寒风飘飘落叶……长官破天荒头一次松口,怎么就让他这么难办啊!
训练场馆就在前方,霍林河已经能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呼喊声和器械碰撞的声响。越是靠近,他的心就跳得越快。
他一边扶着尊贵的执行官大人,一边左瞅瞅右瞧瞧。
没走几步,“咚”的一声,他又一次绊到了江汀隅的脚,两人身形皆是一晃。
在不知道第几次犯下这种失误后,江汀隅终于忍不住了,冷冷开口,那声音仿若裹挟着寒霜:“你是在这儿有仇人吗?”
霍林河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歉:“对不起啊,长官。”
说话间,他的眼神不自觉地低垂,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那双平日里总是透着股痞气的眼睛,此刻却蓄满了委屈,湿漉漉的。
顿了顿,他又小声补充道:“你其实也可以这么理解。”
江大长官向来冷心冷情,无论对谁,都能做到无感。就算是几只山鸡在他面前蹦来蹦去,他也只是神色淡然,连余光都懒得施舍分毫。
要是异种的话,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死路一条。
在世人眼里,江汀隅实在是太冷太冷了,根本没有丝毫人类该有的喜怒哀乐。这也是极大部分人都害怕、畏惧他的原因。
可此刻面对着低头认错的霍林河,江汀隅那冰封许久的心终是裂开小小的缝隙,彻底没办法做到无感。
头发毛茸茸的,想摸。
江汀隅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
感受到头顶传来的触感,霍林河瞪大双眼,有些不敢置信。这,这是在安慰自己吧。
没等他细想,就听到一声熟悉的“霍林河!”,扭头一看,嗯,是熟人。
糟了,被发现了,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快跑,长官!”
没等江汀隅反应过来,霍林河拉着他撒腿就跑。
“霍林河!”
“嘶,你慢点。”
“疼!”
江汀隅下意识地想要甩开那只如铁钳的手,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就瞥见霍林河一个急转身,又风风火火地折返回来。
没等他反应过来,霍林河已经一把搂住他的腰,紧接着双臂发力,将他稳稳地扛在了肩头。
紧接着,落荒而逃。
江汀隅只觉眼前天旋地转,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双脚悬空,心中是又惊又怒。
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早就羞得红扑扑的,双眼睁到了极致,嘴唇也微微张开。平日精明的模样荡然无存,整个人看上去竟有些呆呆傻傻的,全然没了往日的沉稳与冷静。
这,是在开玩笑吧?
他,堂堂首席执行官,竟然被人扛在肩上逃跑?
“霍林河!”
在霍林河刚出现在训练场馆时,徐灿就注意到了,毕竟他个儿高,他们又认识这么多年。
顾不上周围兄弟们的劝阻,他执意追出去,他不信霍林河是个孬种,连这种事都不敢面对。
前些天出了那事后,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来给他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兄弟道歉,而是逃避!
霍林河竟然直接离开了!
他徐灿看不起这种只会逃避的人,还把他当兄弟吗!
本想追出去问个清楚,却没想到霍林河见了他就跑。
该死,就不该先叫他的。
“徐灿,快回去训练。”“是啊是啊,有什么事,等训练完,晚上再说。”“是啊,耽误了训练可不好。”
“抱歉,让大家担心了。”徐灿耷拉着脸,一步三回头,走进了场馆。
*
“霍林河,你放我下来。”
江汀隅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自在,平日里冷峻的语调此刻染上了一丝恼意。他双手不断地锤打着霍林河的背,对霍林河来说,那力度算不上重。
与其说是生气的捶打,倒更像是无奈的反抗。
“你别胡闹了,快把我放下来!”
他又喊了一声,耳朵尖泛起的红晕愈发明显,与那冷硬的语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呼,幸好没追过来。”
不知跑了多久,霍林河才放下江汀隅,刚想道歉,就见江汀隅拍拍衣袖,没有半分留恋,转身就走。
“长官,长官!你听我解释啊……”他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再也发不出一点声响。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至月亮高悬,清冷的银辉滑落,溢散在四处。星子似细碎的钻石,散在夜幕之上。
霍林河估摸着训练快结束,便打算趁着向长官道歉,躲一躲那人。
说干就干。
踏出房门,敲了敲隔壁,没人应。
再敲,还是没人应。
再敲敲敲敲敲敲敲后,门终于是开了。
“长官,对不起。今天,我确实是糊涂了,还希望你能不要放在心上。”
霍林河说得诚恳,不顾江汀隅的冷脸,转身便进了屋,还顺便用脚踢上了门。
他自从当了这贴身护卫,都快成道歉机了,每天,除了道歉,还是道歉。
唉,生活不易,霍林河叹气。
“喏,给你的糖。还希望看在这些糖的份上,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小弟我吧。”
霍林河从兜里掏出满满的糖,捧在手上,眼神亮晶晶的,盯着眼前人。
江汀隅抱臂,连看都没看一眼,只在那堆糖上稍稍停留了一眼,就移开视线,“我没生气。”
没等霍林河回答,就听隔壁“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完蛋。
该来的总会来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霍林河绝望之际,就听江汀隅又说:“为什么不好好面对呢?”
“你躲不过的,不是吗?”
还是同样的姿势,还是斜靠在墙边,霍林河却觉得,不一样了。
之前的长官,是冷,是疏离。
而现在,是温和,像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