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出行短则一月,长则三月,晏行周不喜欢麻烦,生活起居的一应事务皆交给玄知打理。他落得清闲,倒是苦了玄知,一个人忙活了半天收拾行李,累的满头大汗。
不过他发现发现自家主子从秋狩回来心情就不错,便也跟着高兴起来。
想来温姑娘一定给予了世子不少温暖吧。
“世子,这个还要吗?”玄知胡乱擦了擦汗,捏着那半本书册的一角。
晏行周略扫了一眼:“丢了吧。”
“好嘞。”
“等等——”晏行周迟疑了一会,道:“随意丢,被人看到就不好了,还是给我去丢吧。”
玄知挠挠头:“哦。”
晏行周拿着这本书册,在房间转来转去,最后丢在了纸篓里面。
转念一想,这样容易被收拾房间的小厮看到,毕竟里面的内容跟他有关,平白叫人误会就不好了,他自然是不会有何影响,女子的名声还是很重要的,若叫旁人知晓温稚颜爱慕于他,恐怕多有闲话。
纠结了一会,又捡出来,放在了书架最上面。
也不行,这样好像会落灰。
纠结半天,他决定将书册放在枕头下,这样就不怕被看见了,毕竟没人敢碰他的床铺。
夜晚十分静谧,偶有微弱的蝉鸣声。
一朵海棠花飘落在地上,卷起一阵丝柔的晚风,像一个轻柔的吻拂动人心。
入眼是绚烂的颜色,晏行周处在花海之间徘徊,他俯身将那朵孤单的花拾起,熟悉的香气似有似无地浮现。
不多时,少女眨着灵动的双眸,朱唇轻启:“晏行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静静地望着她,眸中翻涌浓烈的色彩,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少女对他的反应不太满意,脸颊鼓鼓的,素白的小手在他脸颊戳了戳:“你为何不说话,明明屡次对我出手相助,却总是一副很高傲的样子,将人拒之于千里之外。”
“我没有。”
“那我可以碰一下你眼尾的小痣吗?”
晏行周看着少女灵动狡黠的眉眼,艰难吐出一句:“不......”
岂料话音未落,少女的指尖已然搭在他的嘴角,堵住了他拒绝的话语,声音清脆悦耳:“不许拒绝!”
晏行周浑身战栗,丝丝凉凉的触感让他僵硬难耐,忍了又忍,没有将少女推开。
如此大胆撩拨,实在......
大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忽然崩断,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一点指责她的话。
他这是怎么了?
少女摸够了,又踮起脚尖搂着他的脖颈,歪头一笑:“你长得真好看。”
温热香甜的气息扑在他的颈间,晏行周觉得身体血液沸腾,无处安放的手茫然扯皱了衣裳,纠结半晌最终搭了上去,单手扣上了少女的后脑。
那朵落在地上的海棠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少女鬓边,明媚艳丽又楚楚动人。
一股陌生的感觉从他身体里蔓延,像是一波浪潮,起起伏伏将他吞灭。
向来恣意潇洒的少年被撩动了春心。
像是出于本能,他低头朝着少女一张一合的樱唇覆去。
还未触及那则芳香,怀里的少女忽然睁开了眼睛,用着一贯的懵懂语气问道:“你喜欢我吗?”
喜欢吗?
他怔愣了一瞬,须臾间,带着海棠花的少女消失不见,手中只剩那截凋落的花枝。
原来是梦。
晏行周睁开眼,茫然了许久。十八年来第一次这样做这样大胆的梦,况且梦里的主角竟然是......
他难以接受这样荒唐的自己,起身走向了净室。
*
温稚颜最近有些困惑。
往常时不时出现在她身边的晏行周近日很少见到人影。听说他赴任刑部后即将赶往登州,想来也是由于公务繁忙,不再像往常那样闲暇时间比较多。
她纠结了许多天,终于定下送给他的玉佩要刻什么花纹,可惜制作工期耗时比较长,没办法赶在他离开之前送给他。
也不知他何时启程。
思来想去,最后管新任斋长借了小厨房,做了一份状元糍给他践行,就当是回礼前的开胃小菜。
按照他挑剔的口味估计不喜欢太甜的,也不喜欢太油的,还不能掉渣......脑海里将这些年吃过的糕点回忆了个遍,只有从前在姑苏吃过的一道状元糍比较适合他。
先把红豆蒸熟捣成泥,挑出豆皮,加入冰糖制成灵沙臛。蒸熟的糯米打成糍粑,包上灵沙臛放置在木模中,面皮呈半透明状将暗粉色的灵沙臛透出来,好看又好吃。
送礼要送到心坎里,想来美人应当也是喜欢美的东西,就是不知他喜不喜欢红豆的味道,本想当面问问,奈何一连几日都没看到人。
就好像在故意躲着她一般。
第一次,她去会馔堂等人,结果他没去用膳。
第二次,她去演武场等人,结果他没去练箭。
这种感觉其实并不是很好,毕竟她私心里已经把他当成了很好的朋友。
不过她不是个喜欢庸人自扰的性格,这种念头只出现了一瞬便被她否决了,很快把这种情绪归为小孩子对玩伴的占有心。
每天都跟你玩的小伙伴忽然不理你了,换做谁都会有点疑惑的。
接连两次都扑了个空,万般无奈下,温稚颜决定试试运气,提着食盒直接来到晏行周居住的静廉斋。
外面乌泱泱围了一圈人进进出出,一位衣着华丽、满头珠翠的女子正颐指气使地指挥着仆从搬东西。
“仔细着点,那都是御赐之物,弄坏了当心你们的脑袋。”
玄知靠在门框上,一脸怒气地看着这些占了他们大半院子的人。
如今一个侍妾都能踩到他们头上来,还真当他们世子是好欺负的!
温稚颜绕过那些人,径直走到玄知面前询问:“请问这里是晏世子的住处吗?”
见到来人是谁,玄知愤恨的眼神立马收敛,毕恭毕敬道:“温姑娘来找世子有事吗?”
温稚颜捕捉到了他的称呼:“你认得我?”
玄知展露了一个标准的微笑:“这是自然,王府上下有谁不认得姑娘呢?”
毕竟是他们未来的世子妃,身为属下当然要记住谁是主子。
温稚颜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她还没想明白,有什么思绪短暂地出现了一会继而化作一缕烟溜走了。
“世子在里面吗?我做了些糕点给他。”
“世子不在,不过他的房间不允许外人进来,您可以放心进去等着。”说罢,玄知重重把门关上,发泄一下不满的情绪,朝着对面冷哼一声。
转念一想,万一世子回来见到他跟世子妃独处怎么办?
不太合适。
本就心情不好,搞不好又要扣他赏金了。
没多久,又不情不愿地把门打开。
谁料一开门便传来女子指桑骂槐的话:“瞧你们这笨手笨脚的,没见过好东西是吧?长在那贫瘠之地眼巴巴馋着上京的富贵......”
“外面那些人......”
“是三皇子新纳的侍妾,如今一同住在这里。”
温稚颜想到她从前还打了三皇子,默默摸了下自己的脖子。
她最近得罪的人貌似有点多,还是避免发生冲突比较好。
玄知一看这都是一家人,也没藏着掖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自那日来到国子监后,晏怀安似乎就没有离开的打算,在晏行周住的静廉斋旁单独僻了一间小屋子,美其名曰也体验一下国子监浓厚的学习氛围。
苏扶春入府后与孟氏不合,两人时常吵架闹的不可开交。府里鸡飞狗跳,晏怀安自然是不想管这些女人间的争风吃醋,左右他名声也不好,干脆常住在国子监不回去了,顺道又纳了一个侍妾伺候他的起居。
原本僻静的小院瞬间变得拥挤,邱祭酒左右为难,国子监乃是为国家培养可用人才之处,不是他们王公贵族的胡闹之地,可接连上书三封却依旧没得到皇上的答复,气的胡子一抖一抖,将三皇子安排到了最基础的广业堂。
温稚颜点点头,对这件事却有了新的担忧:“听闻世子不日就要去登州,住在这里难免不方便,不若早些搬离,也好过受三皇子欺负。”
玄知听了这番话简直感动的要落泪。
他家世子妃真的很会为世子着想。
“姑娘放心,世子已经决定要搬走了。况且依他的性子,不会有人敢欺负他的,只是不屑于与那帮人一般见识。”玄知一边说一边揩了下眼角的热泪。
“他......何时回来啊?”
“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回来了。”说罢,玄知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我还有件事没有处理,先行告退一步。”
“您直接进去便好。”
玄知边跑边为自己的机灵感到骄傲。
也不知发生了何事,世子这两日心情极差,有时候远远地看到温姑娘,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可就在即将对上视线的瞬间又连招呼不打扭头就走,默默看着那半本册子发呆,奇怪的很。
也不知道那册子里到底写了什么,世子每天魂不守舍的。
要么就是捧着一盆树杈子揪叶子,连太后娘娘送过来的长寿树都快给薅秃了!
如今温姑娘都主动来了,他岂能打扰他们二人独处?
夕阳西下,偶有大雁从天空飞过。
温稚颜反复告诫自己,不能小孩子脾气,晏行周应该不是故意躲着她的。
少女压下困惑,怀着忐忑的心,轻轻推开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