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渐渐走远,温夏收回了视线。
在她抬脚往前走时,她听见景栩的声音:“温夏。”
等她看过去,景栩才再度开口:“你今晚有什么安排吗?”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顿了一瞬:“看春晚吧。”
景栩:“我看你大伯他们都没在家,反正都是看,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啊?”
宋陆鸣搭腔:“对啊,咱仨还能斗地主,人多热闹。”
温夏鬼使神差应了声好。
到了林婆婆家,温夏乖巧地向坐在沙发上的老人问好:“林婆婆,新年快乐。”
“夏夏你也是。”林婆婆拿出了许多零食,“喜欢吃什么自己拿,别客气。”
“谢谢婆婆。”
温夏其实不怎么看春晚,她今天的安排也不是看春晚。
她也没想好要干什么,只是刚才他那么问,她也就随口那么答了。
宋陆鸣看起来也不是会安分看节目的,果然在两个节目后,温夏看到他把手放进兜里,摸出手机看了眼。
只是,没两秒,他还是把手机塞回了兜里。
老人家先熬不住,十点不到就说困了,要回房间休息。
宋陆鸣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温夏起身同景栩告别:“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
温夏问:“怎么了?”
景栩指了指温夏的手:“伤口要处理一下。你先去洗手,小心别碰到伤口。”
说完,他走到电视柜旁的一个薄荷绿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个药箱。
温夏愣住。
两秒后才反应过来,往洗手间的方向去。
等她出来,景栩已经把药箱打开了:“你自己可以吗?”
温夏点头。
她走到沙发上坐下,正要有所动作,景栩已经把蘸好碘伏的棉签递了过来。
“这样长的伤口不处理怎么行呢?会感染化脓的,幸好不深。”他说。
这下,温夏知道他刚才为什么会突然回头叫她,邀请她来一起看春晚了。
“谢谢。”
“没事儿。”
温夏以为没人会在乎她的伤口,甚至她自己都没有当回事。
却被他注意到了。
从一开始一起放烟花,到现在,景栩有很多机会问她伤口是怎么来的。
可是他都没问。
最让温夏动容的,是他细心地等到现在,没让她的难堪暴露在更多人面前。
温夏心里蔓延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莫名惹人鼻酸。
原来,让人想掉眼泪的不止是绝望和苦难,还有美好和温暖。
-
宋陆鸣是在年初三那天离开树阳的。
那天温夏在水果店,傍晚回来,才知道他已经走了。
宋陆鸣在的时候,温夏几乎都能看到景栩。他们每天都会出门,很难说清谁陪谁。
宋陆鸣走后的一周里,温夏再没见过景栩。
她潜意识里,景栩不属于这个地方。他有他的山海,迟早有一天会离开,他会回到堰青,回到那座金光闪闪的城市。
一周都没见,大概是……跟他一起走了。
树阳的春天,似乎要比其他地方要早。临近开学,天气已经暖和许多,只有路边光秃秃的树,还残留着冬天的痕迹。
开学前一天,温夏在单元楼下遇到林婆婆。
陪老人家聊了几句,想起每次散步,景栩都会陪着老人家,终于忍不住试探:“景栩今天没陪您吗?”
“他在上课呢,我就是下楼转转,没跟他说。”
听到这句话,温夏无意识绷紧的唇角,也无意识放松了。
他没走。
开学当天,天还没亮,黄筝就给温夏打了电话:“夏夏,你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写完了。”
“我一直觉得,能按时写完作业和每天早起的人,同样厉害。”黄筝哭丧着,“我就写了一点点。夏夏,明天你早点来吧,把你作业借我借鉴借鉴。”
作业没写完的,不止黄筝一个人。
温夏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一眼看去,全是补作业的。
黄筝眼巴巴看着温夏:“救星,你终于来了!”
齐子尧抬头看她一眼,手上补作业的动作却没停:“女神!听说你作业写完了。我还差物理了,江湖救急,给我瞅两眼。”
温夏被他的模样逗笑:“你这样写的字能认?而且,我也不确定我的答案对不对。”
“不重要,重要的是写完。”齐子尧回答着,也不知道他回应的是哪句话。
温夏坐下没多久,景栩也进了教室。
他阳光又朝气,没有其他人脸上的疲色,清爽得像早晨叶尖处的露水。
黑色书包只挂了一侧肩膀,慢悠悠地走向座位,黑色书包带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和教室里的鸡飞狗跳比起来,他闲适自得像来饮茶的。
新课表还没张贴,上午的课都由班主任带。
老严踩着早自习的铃声走进教室:“都别藏了,没写完作业的自觉领一星期值日,去劳委那儿登记。
“作业也被想逃,明天之内交给学委,学委给相应的科任老师抱到办公室。
“上午没什么安排,先打扫卫生。”
一个假期过去,教室很多地方都落了灰,花了两节课才彻底打扫完。
下午一共三节课,本来应该按照课表上,但英语老师说,请一班全体同学看电影,就把数学课和体育课给要了。
本来以为是在教室看,没想到英语老师说让他们收拾书包,去电影院看。
教室里立刻爆发欢呼声,好些人跳起来,高声呼喊:“莉姐我爱你!”
趁着乱,温夏侧身,转头把目光投向景栩的位置。
很快的一眼。
快到,就好像她只是坐久了活动脖子的时候,不小心瞥到。
他背靠着墙,手搭在课桌上,低着颈,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黄筝显然是最激动的那个,齐子尧说:“拜托你收敛一下,眼睛都快笑没了。”
“你那眼睛不笑也看不见。”黄筝怼回去,怼完就拉着温夏走了。
距离电影开始还有十分钟,黄筝拉着温夏从队伍出来,去买了爆米花和可乐。
幸好这个时段来看电影的人不多,买爆米花和可乐的人也不多,她们很快买完,径直往三号厅走去。
英语老师包了场,整个三号厅只有一班的人。
临近开场,整个影厅只有大屏亮着。
景栩坐在第二排,他身后正好空了两个位置。
走到第五排,黄筝停下:“夏夏,坐这里吧,这里视野好。”
这是个小厅,第五、六排的确是最佳观影位置。
温夏走向第三排的脚步生生停住:“好。”
过了没多久,温夏听见前面整齐庆祝的声音:“耶!”
紧接着坐在景栩旁边的齐子尧说:“栩哥输了,请客啊!”
话音刚落,温夏就看到他站起身走出影厅,几分钟后回来,手里多了两桶超大份的爆米花,手腕上还挂着装了几瓶可乐的塑料袋。
他从门口回到位置,只花了不到两分钟。
这两分钟,他穿梭在光影里,又很快消失。
温夏全部的注意力却被吸引过去。
从她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半个脑袋和一小截肩膀,她却再没了看电影的心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身边黄筝的啜泣,急忙抽出纸巾递给她。
黄筝一直哭到了电影结束,越哭越凶。
整场电影,温夏脑海里,只有中山美穗躺在雪地里的镜头,还有她对着广阔雪地喊出的那句“你好吗我很好”。
这场电影看哭了很多人。
可是没怎么看电影的温夏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哭成那样。
从电影院出来,齐子尧拍了下黄筝肩膀,等她回头才知道她哭了,脸上泪痕还未干。
犯贱的话就这么咽了下去。
好几次他想开口安慰,却又不敢上前,怕自己说错话,又惹她哭。最后不知道从哪拿了根棒棒糖,递给她,别扭又生硬地安慰:“我妹妹一吃糖就不哭了。”
说完才察觉不对,急忙找补:“我不是说你在哭啊,就是……哥们儿有钱,想单纯想花钱。”
黄筝笑出声:“你得去买一本提升情商的书,不然你说话真的容易被打。”
齐子尧难得没跟她呛,只是挠挠头:“行,有时间我去书店看看。”
黄筝似是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噎了一秒:“去去去。”
到一个路口,英语老师把他们集合起来,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然后让住校的站成一队,走读的站成一队:“住校的跟我一起回学校,走读的到家后,在班群里报平安。”
人没几分钟就散了,温夏和景栩走到对面公交站,63路车来的时候,温夏率先上了车。
投完币,发现景栩也上来了。
她没敢奢望景栩能坐在她身边,于是按照自己的习惯,走到最后一排坐下。
没想到,景栩投完币也走过来了。
63路并不经过余庆巷,他自然地开口:“你要去哪?”
“求知堂。”
“这么巧,我也去那儿。”
求知堂是个书店,卖教辅资料和课外读物。从电影院出来时,黄筝请她帮忙买小说,明天带去学校。
温夏一向不懂怎么跟人聊天,何况面对的人是他,她更没办法找话题了。
她干巴巴地回应:“是啊,好巧。”
再没了下文。
到求知堂,两人去了不同的图书区。
温夏找了好久,才找到黄筝要的那本霸总小说,她往“外国文学区”那儿看了眼,发现景栩还站在那。
书店的装了白色窗帘,此时窗户半开着,风灌进来,卷起白色的轻纱,似悠悠涟漪在平静的湖面漾开。橘黄的余晖恰好被窗户框住,干净清爽的少年,立在温柔浮动的光影里。
他叫住了一个工作人员,交谈几句后,工作人员去了另一个房间,出来时手里多了本书,把它递给了景栩。
温夏收回视线,去了收银台。
这会儿书店人不多,温夏很快结完账。
景栩没多久也过来,温夏看到他手里的书——圣埃克苏佩里的《小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