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住基地的第二天早上。
可能是由于10点强制熄灯的原因,林迁雨醒的格外早。
睡在上铺的叶知秋安详地呼吸着,林迁雨强睁开眼看表,时针刚刚划过5:30。她叹了口气,披上衣服坐起身,打着手电筒去公共浴室洗漱了。
天格外的黑,没有开灯的走廊上伸手不见五指。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连水声都听得见回音。
林迁雨端着脸盆毛巾回到寝室时,叶知秋的闹铃刚好响起,5:45的闹钟。叶知秋昨晚跟她念叨了半天明早要早起,与大部队错峰。闹铃响个不停,林迁雨回到了座位上。
铃铃铃——
打开寝室灯,林迁雨索性把铃声当成背景音乐,在下铺看起书来。对面床的女生迷迷糊糊间也被闹铃吵醒了,从床上坐起来。林迁雨终究是没了看书的兴致,她站起身来,脚踩着连接上下床的梯子凑到了上铺。
闹钟就放在床头,叮铃铃铃地直响着。也真是奇了怪了,这都叫不醒?
叶知秋把头蒙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咕哝了一句“别闹”还是什么别的。林迁雨偏不听她的,一把掀开军绿色的被子,拍了拍叶知秋的脑袋。
叶知秋“噌”的一下坐起来,被寝室灯光亮得睁不开眼。她摸索着戴上眼镜,一转头和扒在床头的林迁雨迎面相撞。
两个人眼一黑头冒金星,差点没抱着从床上摔下去。林迁雨甩了甩头,叶知秋仍然半眯着眼睛,显然是脑海仍然混乱得一塌糊涂。
林迁雨举起闹钟给她看,上面赫然显示着“6:03”的字样。叶知秋“啊”地惊叫了一声,披起衣服就顺着床杆滑下床,吓得林迁雨赶紧去扶。
不过叶知秋显然很熟练了。她拽起洗漱用品就奔了出去。林迁雨又忍不住看了眼手表。
也罢。现在去的话,也算是和大部队错峰了。
早餐是馒头+榨菜,搭配算是相当复古。
叶知秋一手拿着馒头,一只手举起袋装榨菜看上面的成分表。林迁雨随便吃了两口就站起身要走,被叶知秋拉住了。
“迁雨——陪我一下嘛——”
林迁雨警惕地看了一眼四周。幸好四周的人不是在打饭就是在打饭的路上,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声音。不过这句话还是让她一阵肉麻,脸上也挂不住了,只好留下来,假装对馒头很感兴趣的样子,研究起了松软多孔的结构。
这馒头可真馒头啊。
叶知秋忍不住看了她两眼,林迁雨聚精会神地看着馒头没有注意到。她打了个哈欠,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她就穿了两件,会不会着凉啊。
叶知秋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饭,终于发现不对。低头一看,竟然是吃到了塑料袋。
叶知秋是班长,所以理所应当地被分成了女寝寝室长,一路上遇见不少同学都和她打招呼。叶知秋一边啃着早餐一边一个一个招呼回去。林迁雨把衣领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个,把手挽进了上衣口袋里表现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丝毫不影响叶知秋和她并排走着。
一路上走过小树林与草坪,终于抵达学生宿舍。休整十分钟后就要出发去训练,宿舍里都弥漫着一股悲壮的气息。林迁雨咳嗽了一下,把最上面一颗扣子又降了下来。
叶知秋扭头看看她,扶了扶眼镜,认真道:
“你要不要多穿一件?会着凉的。”
林迁雨摇了摇头。她向来不怕冷。
旭日东升之时,高一十班学生排成两列,列队向集合地走去。上午的项目是定向越野,要在基地内找到带有标识的标记点,在发给同学们的纸上盖章后返回。众多高中生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不免得骚动起来,惹得教官连着喊了两次安静。
他们的教官姓白,比暑假军训时那个教官开明许多,对班级管理也是持一个放养的态度。在一片喧闹中,他宣布了两人组队后便向大家公布了标记点,并宣布了开始。男生们嬉戏打闹着围成一堆向远处走去,女生们为组队的事情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林迁雨偷偷戴上了耳机,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叶知秋的身影。
突然间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林迁雨笑了笑,她没有回头,径直走了出去。
不出意料地,叶知秋很快跟了上来。林迁雨在兜里摸索了一下,把第二只耳机递给了她。
耳机里歌声响起来,随着节奏,步伐也变得轻快。
“远方的风车 远距离诉说”
“那幸福在深秋 满满的被收割”
“老仓库的角落我们数着”
“一麻袋爱跟快乐初恋的颜色——”
每到了这种时候,男生总不要命了一样往前冲,走了没多大一会就彻底没了影。林迁雨忍不住想翻白眼,这种冲动被叶知秋看穿,她笑了笑。
“迁雨你看,我们跟在他们后面,这样就不用找标记了啊,只要往人多的地方走就可以了!”
林迁雨不置可否。两个人沿着路继续向前走去,一路上风景不断,连带着风也吹的慢。走了不到十分钟,跨过一座小树林,便来到了第一个标记点。
抬眼一看,立马看见一群人围在一个地方。两人过去往里一瞅,立马看见了一个桥墩下挂着一个章。那地方很不显眼,如果不仔细找的话肯定会漏过去。叶知秋立马露出了一个得逞似的微笑。她往林迁雨的方向看,发现她的心情意外的不错。
两人盖好章后故技重施,一路上在篱笆上,树墩上,树杈上都发现了章,两人跟在大部队后面盖了个不亦乐乎,连汗都没出。即使是对摸鱼不感冒的林迁雨,都不得不承认这力确实省得好。
途中两人还遇到了文墨和她的同桌谢如柏,两人都是很活泼的女孩子,再加上一个叶知秋,三个社牛围着一个林迁雨转,让她觉得自己耳朵都快要炸掉了。随着最后一个章盖完,文墨看了看手表,距离返回时间还剩十五分钟,几人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最后还是叶知秋出了主意:
“要不我们到湖边逛逛怎么样,刚才有路过的!”
军事基地建在沪城最大湖淀山湖边,依湖傍水的很是漂亮,也是沪城热门景点之一。几个人听到了都很兴奋,说干就干,四人一行向湖的方向走去。
途中跨过一条树林中的小径。石板路上落满了青苔和落叶,走上去都打滑,一看就是很久没有人走过了。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拉拉的响声,林迁雨看了看脚底才发现落的都是枫叶,枯黄色的,再往下就是棕色的湿润的泥土了。林迁雨抬头,没有看见预想中的红枫,只有满树光秃秃的枝桠,露出遥远的蓝色天空。
“没关系呀?”叶知秋突然说。林迁雨转头,发现她正看着自己,好像看穿了自己的所思所想。
“什么?”
“现在时间太晚了,叶子都掉光了,明年秋天我们也可以一起来这里看枫叶啊。”
另外两人传来一阵“好呀好呀”,林迁雨嘴角咧了咧,不再言语。
几人走在小路上,不知道谁先提议的,竟然扯着嗓子唱起歌来。先是文墨喊着唱了一段《强军战歌》,惹得叶知秋和谢如柏笑成一团。然后叶知秋和文墨又唱起了《童话》,一边唱着“你哭着对我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一边笑的喘不过气。
林迁雨脸一黑,有点不想理这群神经病。她一个人走到了前面,走着走着就看到了前方的空旷。枫树逐渐稀疏,小树林逐渐来到尽头。林迁雨深吸一口气,终于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你要相信相信我们会像童话故事里”
“幸福和快乐是结局”
后面三人刚好肩勾着肩唱完,又是一阵清脆的笑声。四人走到视野开阔处,眼前一幅风景画卷缓缓展开,叶知秋看的嘴不由自主“啊”了一声。上午十点,太阳还升的不高,躲在云雾后面静静地闪着光芒。一湖冬水在面前荡漾着,向远处一眼看不到尽头。湖与天间只隔着一条浅浅的线,云朵被风吹成丝丝缕缕的雾,一缕一缕的遍布了整片天空,阳光均匀地涂抹在每一片云朵上,把半个天空都染成了漂亮的金黄色。
林迁雨坐下来,湖水很浅,所以岸边没有设护栏。她把手探到水里,风很蓝,水也很凉,她感受到湖水的一丝丝流动,像湖面上的涟漪,湖底的暗流涌动,非常细微的感受。
叶知秋抱着腿在她旁边坐下来,四处环顾着。突然她对着湖面指一指:“迁雨你看,里面还有鱼欸。”
湖面下可以看到一群小鱼苗游过去。林迁雨点了点头。湖面上薄薄的雾逐渐散去,对岸逐渐显露出来,能微弱的看见对面有高楼的剪影。她转头看向叶知秋,问:“你要形容这种景象,会怎么说?”
叶知秋被问的有点懵。她托着下巴想了想。远处文墨和谢如柏在木栈桥上追逐起来,青蓝色的空气逐渐被笑声充满。林迁雨呼吸,感觉灌入肺里的是湖水,云朵和植物的混合物。一种生命的鲜活。
“要我说的话......”叶知秋终于开口。她站起来,朝着湖面张开双手,闭上眼睛。
“湖底有一轮水汪汪的蓝天。她微笑。”
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林迁雨从湖里抽出手,撇了撇嘴:“好中二。”叶知秋冲她吐了吐舌头。
林迁雨顺手拾起一块小石子,斜对着湖面扔过去。哗啦啦啦地一串响声,一个漂亮的水漂。
太阳越升越高,几人恋恋不舍地往返程方向走去。叶知秋手里攥了一块小石头,据她说“要把这块石头保留下来,证明自己来过这个地方”。林迁雨凑近了看,那块石头没什么特别的,很小的一块,碎成很规则的几何形状,又被水打磨得圆润了,露出漂亮的水色光泽。返程的风骤然刮起来,几人都收紧了领角加快了脚步。
同样不知道是谁提议的,林迁雨身边三人又蹦蹦跳跳吵吵闹闹地唱起歌来。叶知秋吊着嗓子唱了半首“日落西山红霞飞”,惹得文墨差点笑岔气,缓了好一阵子。然后又唱起《多远都要在一起》和《晴天》来。当唱到“我能习惯远距离”的时候,叶知秋转身后退着对林迁雨伸出手,喊:“一起唱呀!”
林迁雨脸上三根黑线,她一个i人混在这群究极e人中间还是太尴尬了。但不由分说地,叶知秋拽起她的手腕,跟其他人一起跑起来。此时阳光正好,刺破云层地照下来,洋红色的飞光透过湖水与竹林,跨过小径与天空,落在眼前。林迁雨一只手摘下耳机,被叶知秋拽着奔跑。
奔跑。多么青春。
她懂这种意象。少女,午风,炙热的火热的梦一样的歌声和冬日的阳光。
林迁雨恍然觉得此刻应该下起雪,或者刮起一阵足以摧毁城市的大风。但即使是雪是风,也无法摧毁她们。摧毁她们的青春的感受。
那是歌,是水,是耳畔划过的冷意,是站在道路尽头向她们挥手的青春。
林迁雨小声跟着唱了两句,叶知秋投来一个鼓励式的微笑,手心传来温暖的感触。歌声因为呼吸而断断续续,但谁也没有在意。
“刮风这天大试过握着你手”
“但偏偏雨渐渐达到我看你不见”
“还要多久我才能在你身边”
“等到放晴的那天也许我会比较好一点”
“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但偏偏风渐渐把距离吹得好远”
“好不容易又能再多爱一天”
“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
连着奔过几个路口,几人终于是受不住无氧运动了。除了林迁雨,另外三人都累的差点趴下。林迁雨无奈地看着这三个小孩似的同学,心想自己是被灌了什么迷魂药才跟她们闹在一块。
她靠在树干上看着几人,叶知秋首先支起身来,但还是大口呼吸着,断断续续地问:
“迁雨你怎么——这么——轻松。”
林迁雨故作冷酷:“你们一边跑一边唱的,不跑断气才怪。”
叶知秋连忙摇了摇她的手:
“欸呀欸呀,不会有下次,不会有下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