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明明说好了的。”水清嘉信以为真,像因为气恼跳脚的兔子,向始作俑者抗议。
傅宴来不及再说他什么,沉沉吸了口气,一伸手用力把人扯到自己身后。
“老实待着。”
他丢下一句话,就迎面向那群人走去。
涛哥身后的那几个百无聊赖的小弟先一步看到傅宴,眼睛一亮,把叼在嘴里未尽的烟丢在地上踩灭,率先站起身来。
傅宴看到涛哥长长叹了口气,只好跟着站起身来,一群人气势汹汹拦住了去路。
傅宴直直站着,虽然一只胳膊暂时用不了,从气势上看,却丝毫未输。
“哟,回来啦,今天可是让我们好等啊。”涛哥被小弟簇拥,抬手拍了拍傅宴的肩膀。
!!
水清嘉瞳孔地震,这帮人根本不是保安啊!
就说嘛一个个穿得不怎么正经,长得也凶神恶煞的,还有纹身和花臂,很符合他刻板印象里的流氓。
原来傅宴一直以来过的都是这种日子吗,讨债的人都追到家里来了,他每天都要和这些人反复周旋,难怪看起来脸色不怎么好的样子。
傅宴则挑了挑眉,涛哥拍着他肩膀的力度并不大,只是看起来挺唬人的,反而有点像某种提醒。
“之前说过,谁欠的你们找谁。”傅宴不动声色应答,一边把试图探头出来的水清嘉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小弟弟,子偿父债天经地义,别怪哥哥们不给你留面子,当着你小男朋友的面找你麻烦,拖得久了,我们涛儿也没法交差,你说是不是。”涛哥身后戴着大金链子的健壮男人话里有话。
他一开口,剩下的人自发动了起来,形成包围圈将两人围在正中。
“唷,就是,胳膊都断了还带个小对象儿回家,有空打炮没空还钱?”另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笑出满口黄牙,用下流的目光打量水清嘉的脸。
“今天说什么你都得还,不然你跟你这个小对象儿,就得跟哥儿几个喝喝茶了。”离傅宴最近的大个子抬起手,重重压上他的肩头。
傅宴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抬手将人挥开,只看着涛哥:“最少还多少。”
涛哥抬手比了个数。
水清嘉眼睛都瞪圆了。
这么多??
傅宴能有这么多钱??
他虽然有把握放倒几个,但是万一打起来,傅宴本就受伤的胳膊又要遭殃,那不是得不偿失嘛,毕竟水清嘉的目的也不是打架出气,而是不想看到傅宴再受伤。
因此水清嘉把手自然插进口袋,借着傅宴的遮挡悄悄触碰手机屏幕。
他一边摸索着紧急电话的位置,一边轻轻扯傅宴的袖子,试图暗示人再拖延一会儿。
“你这个小对象儿好像有点害怕啊,不哄哄?还是哥替你哄哄?”满口黄牙的男人嬉笑着凑上来,被傅宴一拳打在脸上,血丝混着牙齿飞溅出来。
这一拳就好似给快要沸腾的水加了最后一把柴,所有人都轰地一声炸了锅,群情激奋抄起拳头就要干架。
水清嘉见势不对,悄悄释放出一些信息素,并不起眼的薄荷味在人群中弥漫,同时暗暗决定如果有人冲上来,他就一个箭步上去扫堂腿把人放倒。
“慢着。”
涛哥猛地抬手抓住身后人的手腕,死死向后一扳:“差不多得了啊,要钱就是要钱,别这么多逼/事,皮痒了想进局子坐坐?”
干这行的属于灰色地带,大多数人身上都背着案底,非必要不想再二进宫。
对水清嘉出言不逊的男人气得干瞪眼,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拳打得太结实,他不仅脑子嗡嗡响,连腿都在发软。
“卡号。”傅宴甩了甩手,压根没把这群人当回事,冷冷吐出两个字。
别说只有这几个人,他还只是骨裂,就算真有一只胳膊不能动,傅宴也有把握在不头痛的情况下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
涛哥报出一串数字,傅宴掏出手机点了几下:“转了,再来我就报警。”
涛哥惊讶地看了傅宴一会儿,像是欲言又止,最后从兜里摸出一沓欠条,当着傅宴面撕了两张,纸屑如雪飘洒落下,一挥手,对身后人招呼:“走了!”
水清嘉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惊魂未定看着他们的背影,丝毫没有意识到因为过于紧张,他的腺体开始不受控制散发出浓度更高的信息素,原先代表警告的薄荷味道在变得逐渐浓烈香甜。
他正要开口,就被冷冷转身的傅宴一把抓住了胳膊:“手拿出来。”
水清嘉茫然抽出手,手机还抓在掌中,屏幕上明晃晃的显示着报警电话页面。
傅宴眯起眼,很不客气地说:“怎么,还嫌今天给自己惹的麻烦少了?”
水清嘉愣住了,呆呆地眨着眼,满脸写着无辜。
傅宴看不得他这样,帮人把手机熄屏,收回手,提起猫包转身就往居民楼走:“太晚了,快点走。”
其实再不走,傅宴严重怀疑自己真的会答应人上楼休息一下的要求,因为他忍了一天,又开始闻到水清嘉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薄荷味了。
今天本来该买的沐浴露也没买到,还差点把人牵扯进危险的事里去,傅宴兀自下定决心,以后要和水清嘉保持距离。
他时常怀疑自己的痛苦来源于某种原罪,反正已经忍耐了这么多年,现在看来,还可以继续忍下去。
反应慢半拍的水清嘉又当起了傅宴的小尾巴。
他并不难过,更不生气,因为他知道傅宴别别扭扭未出口的话是什么意思,自己因为傅宴一整天都在外面,如果报了警,不仅没法从根源上解决傅宴被人催债的问题,反而会把自己变成目击证人,还要耗费更多时间跟这群无赖纠缠。
更有甚者,以后他们还很有可能会给水清嘉惹麻烦,并非明智之举。
但是傅宴这么说话真的很伤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交到好朋友嘛。
水清嘉一边庆幸自己知道傅宴心肠不坏,一边追了上去,结果没追几步,就看见楼上拎着垃圾下来的一个女人再次拦住了傅宴。
“周姐。”傅宴微微点头,和脸上正敷着面膜的女人打招呼。
这是他的房东,租房两年,傅宴和她打交道的时候并不多,却也看出了对方的小肚鸡肠和斤斤计较,只是每每按时支付房租,两个人保持着基本的礼貌。
水清嘉已经有些惊弓之鸟,看到是傅宴认识的人才松了口气。
周姐露出非常夸张的惊讶表情,按了按面膜的边缘:“哎呀,小傅回来啦,又这么晚。”
傅宴不做声,点了点头。
周姐却没有要让开的架势,慢悠悠开启了话题:“姐前几天就想跟你说,今天正好碰上了,咱们也合作很久了哈,一直都挺愉快的,我这个房子吧,虽然是老小区了,但是地理位置好啊,周围有学校有医院,还是学区房呢。”
水清嘉这一听,好家伙,我懂了,这人是想涨房租吧。
果然,傅宴不搭话,女人就径直说下去:“是这样的,前一段,也有不少人问我租不租房,姐挺喜欢你,主要是合作得久,就是这个房租......是不是得再涨个五百块啊。”
傅宴心中好笑,他就说,为什么最近房东总是打探他的工作,询问他的安排,原来是想涨房租了。
房租上涨是合理诉求,只是这处房子原本定价就不够合理,房东说是因为有个很大的阳台溢价,傅宴也的确喜欢那个可以放下很多花草的阳台,没多计较。
见傅宴不搭话,女人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了,嫌弃地看着傅宴手里的猫包:“哎呦!不是姐说你,你怎么能带猫回来呢,哎呀呀,我这会儿才看到,猫掉毛呢,多脏,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签合同之前,她还说过可以养宠物,只要不破坏家具就好,现在又改口了,傅宴知道不过是为了涨房租的说辞而已,因此并未辩解。
女人砸了咂嘴,对着傅宴的脸指指点点:“还有啊小傅,你怎么认识这么多不三不四的人,不是大半夜领人回家,就是被混社会的找上门,你这......”
“不用说了,我不续租。”傅宴冷冷的。
“你、什么??”女人瞠目结舌,面膜都掉下来了,“哎我可说好啊,咱们退租说好了要提前半个月的,你这样,我可不退你押金的。”
“押金不用,我明天就搬,剩下两天也不住了,您请自便。”傅宴说着,连楼也不上了,转身就走。
女人顿时有些后悔,是不是自己逼得太紧,可是这人不是挣大钱的吗,街坊邻居都说,看见过他大公司的工牌来着,难道连一个月五百块都拿不出来吗,骗人的吧。
可是像傅宴这样干净的住户不多见,而且还有大半时间不是在外面打工就是在学校,对房子和家具的损耗都很小,而且交房租也及时,多省心啊。
再后悔也没用,傅宴已经走远了,女人只好痛心疾首上楼了,想着等人来收拾东西的时候,能不能再回心转意。
傅宴步子迈得很大,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许久没有撞到过他的水清嘉再一次撞上了他的后背,唔了一声,跟着停下来捂鼻子。
“现在你如愿了,这附近没有宠物友好酒店,我彻底无处可去了,满意了?”
话刚一说出口,傅宴就后悔了,他死死咬住口腔里的软肉,自责像黏湿的潮水弥漫上来。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和父亲一样把负面情绪倾泻在旁人身上吗?他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迁怒别人了?
他顿了一下,想转身继续走,又觉得今天一整天的事,都值得他和水清嘉道个歉,又很是人机地停下了脚步。
水清嘉慢慢放下手,看着他,鼻头红红的,头一次没叽叽喳喳说话。
傅宴被他看得有些乱了,撇开头:“......是我情绪过激,抱歉,不关你的事。”
水清嘉摇了摇头,反而笑了:“没关系,我今天什么也没看见。”
他经历过,所以明白傅宴此刻的心情,谁都不愿意自己最狼狈的一面被一个外人看见,傅宴没做好准备告知,自己就贴心地装作不知。
但他愿意聆听,在傅宴愿意说的任何时候。
傅宴紧绷的肩膀骤然松了。
他不在乎身体的疼痛,不在乎自己遇到了多少麻烦,但是很厌恶别人满怀深意看向自己的眼神。
松懈下来之后,忍耐就变得困难,他情不自禁向水清嘉的方向走了一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靠近,声音很轻。
“好。那,麻烦你暂时让我借住......”
“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