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和语气都非常恶劣,带着明显的逗弄意味。
如果林方和在场就会立刻感到惊讶,因为傅宴很少有明显的情绪波动,不耐烦和排斥偶尔会有,像这样把可以定义为“积极”的心思写在脸上的时候少之又少,跟被夺舍了的程度差不多罕见。
水清嘉猛地一愣,反应过来傅宴是在说自己总是忍不住哭,马上鼓起脸颊:“那不是我故意要哭的,眼睛自己想要掉眼泪。”
他并不觉得哭泣是很羞耻的事,不过小时候经常被哥哥一边拿湿毛巾擦脸,一边含笑调侃,说他是最适合这个姓氏的小朋友,整个人都是水做的。
因此水清嘉自然解读不出傅宴的恶劣逗弄,只觉得他和哥哥一样是在善意调侃,所以说话间不自觉带上了点撒娇的意味。
并不是那种嗲里嗲气的娇嗔,而是很自然的亲近和柔软,和小动物主动翻肚皮邀请的感觉一样。
傅宴心情破天荒的好,没戳穿水清嘉“拙劣”的谎言,用以保护他的自尊心,反倒拿起叉子,点了点华夫饼示意:“嗯,知道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尝尝这个。”
水清嘉听着傅宴嗯字明显上扬的尾音,非常给面子地吃了好大一口,仓鼠一样努力咀嚼,因为说不出话只能举起大拇指手舞足蹈。
非常好哄的样子。
傅宴在他这里耽搁的时间够多了,看水清嘉自得其乐,不像是会到处给自己捣乱的,这才放心离开。
水清嘉早就想赶他去工作,因而在身后徐徐摆手,一路欢送傅宴上工。
说好了要等人下班,水清嘉吃光了盘子里的东西,主动端到前台去还。
这个时候傅宴已经在做外卖单了,水清嘉悄悄看过,即使是外卖,他也尽职尽责给每一杯拉了花,主打一个不管你看不看得到我只管操作。
瞧瞧,这职业素养,走上人生巅峰成为商业巨佬都是他应得的。
与此同时,趁他的眼神一直黏在傅宴身上,初礼也在悄悄打量水清嘉,一边看一边心中感慨。
果然好看的人都是和好看的人做朋友的,不管是男朋友还是普通朋友,这个漂亮小哥哥身上的气场和傅哥真的特别登对,站在一起好养眼。
初礼看着冷淡拒绝顾客递还回来的写着自己微信号的小票,头也没抬的傅宴,无奈叹着气,不过傅哥性格太冷,真要跟他谈恋爱了,恐怕也不怎么好过。
这种没情趣的男人啊……
水清嘉在前台磨蹭了一会儿,看傅宴做咖啡,然后又回到座位里,文文静静地坐着,脑袋瓜转过来转过去,把东张西望这个词演绎到了极致。
摸了一阵子鱼,他终于想起来正事了。
傅宴让自己等他下班,是为了一起去买沐浴露哇!!
而自己扯谎编的那个牌子,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从哪儿给他变出来嘛。
水清嘉立马不嘻嘻了,抱着手机埋头苦查。
傅宴结束兼职摘了围裙走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甚至乍一眼没看到人在哪儿。
没看到坐在原处的水清嘉的一刹那,傅宴就皱起了眉头。
他不记得有人从正门出去过,难道这家伙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是神不知鬼不觉跑路了,是因为心虚?
结果下一秒他就在桌子上看到了趴着的人。
整个人都快和桌子融为一体了,手上一个劲儿地戳着手机屏幕。
虽然看不见正脸,但单看他的后背和后脑勺,就感觉到了此人浑身散发出的幽怨之气,都快冒出背后灵了。
“在干什么。”
他没有刻意收敛声音,一直走到水清嘉身边才出声,还是把人吓了一跳,手机差点飞出去。
水清嘉当面给人表演了一套杂技,连抛带换手才把手机接住,匆匆忙忙熄了屏倒扣在桌子上:“啊,没什么没什么,等你无聊嘛。”
一闪而过的购物app页面,傅宴没多看,收回目光,只是把一只手往兜里一揣:“走了。”
说完,转头就朝外走,没有停下来等人的意思,很明显是要水清嘉自己跟上。
水清嘉除了心虚还是心虚。
自己临时抱佛脚还没抱明白的糗事差点被当事人看见。
傅宴不是很忙吗,有很多兼职要干吗,今天没课怎么不去实验室了,或者给上回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师帮忙也行呀。
天杀的,抽空一定要给傅宴买个关键时刻能收到消息接到电话的手机。
死手机你现在怎么不响!
水清嘉眼巴巴的,寄希望于傅宴忽然有事,转身回来告诉自己去不成了,但是很显然希望破灭,他还是得速速跟上。
事情好不容易有了进展,可不能就这样让傅宴生疑,然后泡汤。
傅宴已经在更衣室把店里的制服换掉了,穿着自己的黑色高领打底和风衣,看起来随性又英俊。
看到水清嘉跟上来,略略停住脚步给人开门,侧身询问:“去几楼。”
坏了,死亡问答又来了。
认识傅宴以来每次这种问答题都超级致命,就没一次是顺顺利利答出来的,水清嘉想起之前的经历,心里一阵发怵,这种心情立刻生动形象反映在了脸上。
傅宴了然,这人估计是没怎么来过这里,也不知道今天是为什么突发奇想要来逛商场,还在停车场给自己惹麻烦,因此很体贴地解释道:“七楼是奢侈品区,负一楼有大型商超,你说的那款在哪里。”
啊还好还好,这次是选择题,出题人还很善良地给了注释。
水清嘉当场吃下一颗定心丸,回忆了刚刚在手机上筛选出的类似品牌,抬手向上指了指。
只有一层楼拖延不了多久,水清嘉磨蹭来磨蹭去,还是和傅宴一起站在了奢侈品店的入口处,傅宴后退一步,用眼神示意水清嘉走在前面。
气场上决不能输!
水清嘉默念,大步走到前面带路,装模作样沿着柜台转,一边转一边用眼睛扫视,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就好像真的有个熟悉的品牌,只不过不经常来,不太清楚放在哪里而已。
傅宴头一次跟人一起来这种地方,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在他看来都是炒作的产物,只有不理智的人才热衷于购买。
所以他的目光很固定地落在水清嘉身上——看会动的人至少比看死物有意思。
走着走着他才意识到,刚刚和两人擦肩而过的两对都是情侣,甚至其中一对是两个手牵手的男生,只有他们一前一后很不熟的样子。
傅宴想起了刚刚下班时初礼欲言又止的好奇表情,心里有些困惑,难道现在只要两个长相周正的人站在一起,连同性也可以嗑吗?
终于,在傅宴耐心告罄之前,水清嘉拿起了一瓶金色瓶身的沐浴露,沐浴露的按压泵设计成一朵玫瑰的造型,瓶身缠绕着金色藤蔓,看样子至少有百分之三十的溢价在包装设计上。
傅宴正要伸手去接,他有自信即使隔着瓶身,也能闻出来到底和人身上的味道是否一致。
两人指尖轻轻相触,瓶子从一只手递到另一只,水清嘉的心也提了起来。
就在这时,楼上忽然一阵喧哗,随着急促的跑动声,有三个人面色焦急跑了下来,其中一个还在大声打着电话。
店员三三两两围拢上去,只见领头的那个急喘着冲去窗边:“楼上有只猫要掉下来了!”
“网兜网兜快拿网兜!”
“还能坚持住吗我已经给救猫博主打电话了,他们说不堵车的话起码还要十五分钟。”
“猫?是那只之前救过火的荣誉小猫吗?”
水清嘉和傅宴两人被这场突发事故吸引,连招待他们的柜姐都冲出去了,一边转过头对两人喊:“不好意思啊二位先生,这边有猫要坠楼了,请稍等一下!”
大家所说两个人都听见了,水清嘉立刻好奇跟过去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谁知傅宴不知何时已经把外套脱了,堪称急速地跑去了窗边,看样子比他还要着急。
在楼上下来的那人拍摄的视频中,那只猫大半个身子都悬空在窗台之外,仅靠一只前爪死死抠住墙面,可惜墙面实在太光滑使不上力气,身子依然在不停下滑。
楼上的人使用各种工具尝试套住猫,它却宛如应激般不肯配合。
“不能让阿胖掉下去,这里太高了,会摔死的。”
刚刚招待两人的柜姐不忍地撇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来了来了网兜来了!”
有人带着全村的希望匆匆赶来,举着一个大号网兜,如果能把掉落的猫兜住就能成功拽上来。
与此同时,还有灵活的人爬上窗台,试图从这个角度托住猫的屁股,可惜距离不够,只能眼睁睁看着猫一点点滑落,离彻底失去支撑只差一步之遥!
“网兜太大了,伸不出去啊,没有更小号的吗!”几个人七手八脚把网兜往外伸,却死死卡住窗户无法举高也无法伸长。
楼上跑下来的急得满头大汗团团转:“好像没有,怎么办,那个博主什么时候到。”
水清嘉只顾揪心,忽然发现身边傅宴状态不对。
他整个人都在出汗,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因为无端的突发疼痛,也像是因为消极情绪作祟。
“傅宴?傅宴?”水清嘉轻轻隔着袖子碰了碰傅宴的手。
冰凉。
他来不及去看傅宴脸上表情,惊呼声从楼上传来。
“掉了!!要掉下去了!!”
身边的傅宴一个跨步向前。
原本所有人都站在窗边,窗户开着,但是为了美观起见,特殊的窗户设计只留下了不太宽敞的空间。
他这一步直接将半个身子压在了窗沿上,将整个上半身探出窗外,两只手并在一起高高向外伸展。
没等水清嘉反应过来,下一秒,有一团漆黑的东西从楼上坠落。
——重重地、却那样幸运地,砸进了傅宴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