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本就安静的楼梯间只有风刮过的声音。
远方恰好响起上课铃，轻快的铃声几乎要在空荡的空间里传来回声。
两个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水清嘉还维持着把手抬起来的姿势，耳根一点点红了。
泛红的耳朵像傍晚的天空，逐渐由下至上红透了个彻底，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滚烫了起来。
寂静让尴尬无限放大，再放大。
水清嘉是能听懂这个词的。
虽然生长在首都星球，可他知道，在生存条件更加恶劣的荒星，有一部分走投无路的omega会选择进入军营，用另一种更加隐秘的方式糊口。
人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无可厚非，未知全貌，水清嘉从来不会轻易质疑别人。
但是父亲和哥哥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发现他从厨房端着咖啡出来，甚至会自然将话题转变为桌上的食物。
水清嘉再表露出好奇，哥哥就会捂住他的耳朵，嘴角扬起一个像素点那么高的笑。
“你听到又要难为情了。”
岂有此理嘛！
他可是乖乖念完大学又投了好几份简历才找到的工作！从来没有走过后门，更没有想过要、要……
男主怎么会这样误会自己！
就算脾气再好的软包子，被对方这样不礼貌的揣测，甚至笃定了做出这种事的人就是自己，也是会生气的。
何况他已经进化了！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钮祜禄水清嘉！！
水清嘉立马就把脸蛋板起来了，收敛笑容，水灵灵的眼睛一瞪，嘴角往下一撇。
作罢，还觉得不够凶狠，像发脾气的兔子一样，啪地跺了一下脚。
太过分了！就算是小可怜也不可原谅！
不过念在他初犯，非要原谅的话，要连吃三天自己做的饭才可以！
也许是这幅小兔子发脾气的模样太过震撼，看着他的表情，傅宴缓缓拧起眉头，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他神色实在不似作伪，再怎么搞不清情况的人也不该露出这种无辜的羞愤，倒像是自己冤枉了他似的。
如果说是演的，但凡演技高超到这种程度，这人都能立马进军演艺圈角逐影帝了。
难道表白墙上说的真不是他？小骗子，不，面前这只小兔子还真就是来做慈善的？
傅宴倒也不是那种死鸭子嘴硬的性格，他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升起一丝心虚。
原先想要劝导同学的苦口婆心感也消失殆尽，整个人倒有点像做错了事的大狗。
他这才想起来应该拉开距离，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两人间空出一人多的位置，水清嘉身上的味道也随之不那么清晰了。
傅宴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水清嘉方向看，别别扭扭摸出手机解锁，调转屏幕给人：“这个人，不是你？”
好大一串评论区。
水清嘉看了好几眼才弄清楚状况，原来这个坏东西竟然把同学们讨论的人当成了自己，又是好大一口黑锅！
“当然不是！我可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水清嘉眼睛都气红了，眼看又要掉眼泪，自己抬手提前抹了个干净，把睫毛都揉乱了，偏偏还倔强地看着傅宴。
靠……又要哭？这人是用水做的么，这么多眼泪。
傅宴整个人都麻了，根本没敢多看，好像看一眼自己也会变成这个品类的哭包。
但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联想到自己母亲产生的错觉，他似乎在这人的眼神里，品到了一丝气恼之外的……恨铁不成钢意味的，母爱？
然后被自己诡异的联想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过此时此刻他没时间细想这个，做错了事是要道歉的，加之这个错误还有些难以启齿，傅宴终于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
他偏过头去，假装在看墙角那盆没人浇水生命力依然顽强的盆栽：“弄错了，抱歉，你……别放在心上。”
悄无声息。
头是自己扭过来的，傅宴又不好再扭回去，只能在心里琢磨个不停：
这件事虽然是小兔子招惹在先，但究其根本原因还是错在自己。
但是哪里有随便跟踪别人的道理，不过怀疑对方的确不太礼貌。
就算如此他也不能任性地闯进陌生老师的办公室，插足别人的对话！
可是仔细想来自己的怀疑似乎略微涉嫌了造谣和人格侮辱……
社交果然好难。
傅宴觉得脑子里的小天使和小恶魔在不停殴打对方，但总归，他再也不想看到对方哭了！
于是，小天使宣告获胜，嘟嘟哒嘟嘟哒地吹着喇叭，输出最终结论：
这样轻描淡写的道歉的确诚意不足，对方是不是不太满意？
他向来理智，很少做错事，当然也很少道歉，缺乏实战经验，只好纸上谈兵。
傅宴迅速回顾看过的语言的艺术系列丛书，最后发现哪个都说不出口，不如用真诚解决一切。
傅宴深吸一口气：“你实在生气的话，我可以帮你写论文，或者做课程作业。”
无人回答。
傅宴缓缓吐息：“也许是我以己度人，不需要的话，别的要求也可以，合情合理的我都可以答应。”
一口气说了太多话，他舔了舔嘴唇，感到没来由的焦躁。
水清嘉脸上哭唧唧的，心里却格外想笑。
无他，小可怜这幅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拿捏不住，又放不下面子，只好欲言又止的样子实在太激发慈爱了！
不过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让对方察觉到自己很容易心软。
这种小朋友都很难搞的，往往特别擅长察言观色，经常从老师的脸色里辨别出自己的行为是否讨人喜欢。
一来二去老师的威慑力就会下降，小朋友会变本加厉、撒泼耍赖，被娇惯得更难管教。
要忍住！绝不能露出微笑！
水清嘉又把下巴往上抬了抬，努力让自己的愤怒显得非常真实和具像化，倨傲道：“喔，你好厉害，我的确有一个要求。”
要来了。
傅宴缓缓捏紧拳头，比作为研究生新生代表上台发言的时候还要紧张百倍，做好了听到十分难堪的要求的准备——
“因为你随便怀疑别人，所以为了惩罚你，你必须吃掉我的菠萝包。”
水清嘉把手掌伸开，四根手指依次动了动，像是弹钢琴一样。
那个肥美的胖嘟嘟面包就躺在他的手掌上，在塑料包装袋里发出暖黄色的光。
见到傅宴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他又挑起眉毛，嘴角往下一撇：“你自己刚刚说的哦，说什么要求都可以的。”
……
彳亍，确实是自己说的。
傅宴浑身一僵，几乎用夺的力度，把那个天杀的面包拿了回来。
水清嘉依然不依不饶盯着他。
两个人无声对峙了一会儿，最终，傅宴先一步屈服，把本来打算随便拿拿的面包放进口袋里。
负隅顽抗的意思明晃晃：看，我不想吃，但是已经好好放起来了，行了吧？
手还没抽出来，又被水清嘉明晃晃的眼刀击中，自暴自弃般把面包重新拿出来，剥开包装，认命咬了一口完成任务。
他真的好想落荒而逃。
但是甩脸子走人很简单，从今以后就又要苦苦忍受失眠和梦魇的折磨，永远也得不到香水配方了。
傅宴不想这辈子都只能抱着一件风衣睡觉。
气恼间，他忽然发现水清嘉仰着脸，眼睛里藏着计谋得逞的狡黠，细碎的阳光映在眼底，整个人都显得温暖而明亮。
……什么侏儒兔，这人分明是只变脸小狗。
喜欢你的时候，就仰着脸看你，眼波流转都是可爱的柔情，浑身上下都在bling bling发光，小尾巴摇个不停；
不喜欢你的时候，眉毛整个弯下去，脸色阴沉得像锅底，随时都要冲上来给你点颜色瞧瞧。
这样想着，菠萝包甜香的内馅在舌尖化开，蓬松的面包包体有着充分的麦香，是傅宴平时不会尝试的。
但是水清嘉就这么看着他，他还真就莫名其妙把面包吃光了，最后，只在袋子里剩下一点残渣。
这种被人盯着吃早饭的感觉让傅宴浑身不自在，他咽下最后一口，连语气都弱了些：“吃完了，可以了吗。”
水清嘉伸出一个大拇指，觉得程度太轻，干脆把两只手一起伸出来，用表扬幼儿园小朋友的语气夸他：“哇，太厉害啦，以后要记得按时吃早饭，不然胃会痛的。”
感觉自己被当小孩子哄了的傅宴：……
水清嘉已经做好了被自己这样对待之后，小可怜扭头就走的准备。
结果傅宴脸色变了又变，跟个化学反应不稳定的危险试验品一样，最终竟然奇迹般逐渐稳定下来。
而且人依然站在原地，既没有用冷冰冰的后背对着自己，也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咦？这样都不生气？
喔我知道了，幼儿园的小朋友这种时候，往往是想要老师多给他一颗糖，或者是扭扭捏捏问问，可不可以不跟妈妈告状。
水清嘉好奇歪了歪头，从下方去看傅宴脸上的表情：“你还有话要问我，是不是？”
被戳穿的傅宴承认：“嗯。你的香水，是什么牌子？”
水清嘉眨眨眼，第一时间抬起手腕，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果然有挺清晰的橘调。
小可怜喜欢这个？书里也妹写过呀。
“这个啊，应该是刚刚和我坐在一起的女生喷的，我有她微信的，需不需要……”
话还没说完，傅宴就摇了摇头：“不是，是上一次”，说到这里，他略微顿了顿，态度不怎么自然，“是、薄荷味。”
薄荷味，而且带着一点独特的甜味。
大多数薄荷食物和香水都是清凉的，会让人想到夏天漂浮着薄荷叶的特调，但是小兔子身上的味道却是热的，像坐在噼啪作响的壁炉边喝热腾腾的茶，入口有独特的回甘。
薄荷？水清嘉猛地反应过来，对方是在说自己的……信息素？
信息素无论是对于omega还是alpha而言，都是非常私密的话题，在原来的世界里，这么公开询问对方信息素的味道，无疑可以被视作调情。
不过水清嘉知道啦，小可怜说这种话绝对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因为现在这些普通人只会以为自己喷了香水。
但是他依然很好奇，对方是否喜欢自己的味道，毕竟以后还要一起相处。
喜欢的话，自己可能更有机会让人敞开心扉！
如果讨厌的话……水清嘉一时间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总之他不允许！
哥哥都说了，那些没品的alpha一点都不懂得欣赏，他喜欢的男主一定是全世界最有品位的人！
不要讨厌我TvT
傅宴的表情无懈可击，乍一看很难分辨他到底是喜欢还是厌恶。
傅宴没等到回答，眉头又皱了起来。
就听见面前柔柔弱弱的小兔子委屈吧啦地小声说：“问这个做什么，所以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啦。”
？？
不对，他的脸怎么，好像红了？！
傅宴很是崩溃，香水是问不得吗！
菠萝包的包装袋被他捏得簌簌作响，最后握紧的手还是松开了。
“……喜欢。”
“想买一样的。”
“所以是什么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