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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再别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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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人特来助仙长脱困。”有悔真人抬手捻指,躬身为礼。

“仙长本是身陷囹圄、困囿终身之命,万世无解,却不知为何横空杀出凤不归这个异数。唯有与之联手,方可挣得一线希望。仙长如有意,山人愿代为效力。”

伏渊“啧”了声,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怎么效力?还是用这个法子?”

“不。”有悔真人摇头道,“他超脱轨迹,并无命星,似乎不在天地法则中。且宫中禁制层层,此术若要透出重围,恐会暴露,山人只能面见他才能牵线搭桥。”

“他早有疑虑,不日当有缘一会,山人可设法转达。这种机会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仙长意下如何?”

此人形貌仙风道骨,言谈直击人心,向来极具蛊惑之效。伏渊神色毫无触动,却说起了不相干的事:“几年前我就看出你神魂受损,当时还以为是你违犯推演道禁忌,遭受反噬之故。看来倒是我想错了,所以你做过什么?”

不待回答,他又恍然顿悟,肯定道:“大司乐。”

“我就说他久居深宫,从哪接触到光明道那些平等、尊严的言论,竟还深信不疑。若非长期有人隔三差五给他灌输,断不至此。却原来,竟是大国师的焚魂入梦之术。”

才会连他都一并瞒过了去。

有悔真人淡笑不语。

梦境一时沉寂如死。半晌,伏渊嗤笑起来:“你竟然也是光明道中人,就不怕我转头就告知凤北宸?”

“仙长不会。”有悔真人仍是从容以对,“你恨他,或者说,你恨所有凤氏的人。”

伏渊又盯了他许久,颇有兴味道:“你资质天成,修为更是已跻身半仙之列,是推演道万年难出的奇才,大道圆满未来可期,却要堕落俗世卷入纷争,不惜自毁道行魂魄,目的何在?”

“你绝非为襄助凤北宸而来,更不为逐名求利,种种所为倒像是极尽所能地害他,也就他会信你的连篇鬼话。有悔有悔,你在悔什么?跟他又究竟有什么血海深仇?”

大国师微一躬身:“山人与仙长不过殊途同归,各取所需,何必寻根究底?山人虽不信仙长真就甘愿囚困终身,但仙长若无意冒险,只想就此安稳下去,却也是人之常情,山人亦不勉强。”

“言尽于此,就不打扰了。”

半个晚上的时间一晃而过。出发的时候定在十月二十七正午,是大国师挑选的大吉之时。顾晚云终究不放心,亲自看过,确无异常。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翌日天低云暗,四下乌沉沉一片。朔风阴寒刺骨,呼啸着徘徊在天地间,声声惨厉,像是冤魂的哭嚎,扑面如割,似要将血肉都生生剐尽。

一夜之间,历代皆以繁华名动龙渊时空的永安城迥异往常,仿佛比充斥着阴风鬼气的往生域更像鬼域。本就肃杀的天候和悲壮的气氛倍增凄怆不详之意。

凤曦亲自给谢重珩束发着衣,披袍擐甲。说起来造化也是有意思,昔日轮回他可以任意陪同前往灵尘,却从未想过要插手战争;而今他第一次有心要改变结局,却已无法随行在侧。

两人都没说话,房间里唯有甲胄偶尔碰撞的轻微脆响。

可再如何不舍,分别的时刻总会如期而至。凤曦甚至不能光明正大地跟出去送行。他牵着人止步于半山院门口,最后微笑着抱了抱徒弟,却只抱了满怀冰冷坚硬的盔甲:“去吧,景衡。”

谢重珩侧首在他面上一吻,满腹心声最后却也只道出一句:“我走了,等我回来,珍重。”

此番不禁百姓观礼,礼部早就奉旨布好了一应流程相关。是日一早,万人空巷,安定街口的道路两侧更是挤得密不透风。

前排占着好位置的人几乎都是凌晨就起来了。百姓们尽皆袖手缩脖地守着,既是围观一场难得一见的盛事,更是给谢氏子弟壮行,冻得瑟瑟发抖也无人退却分毫。

压抑晦暗的天气下,大伙却群情振奋,慷慨激昂。无数的交头接耳汇聚成鼎沸之声,直恨不能亲自将尾鬼人踩在脚下碾磨。

正口沫横飞时,有人急道:“来了来了,都别说了,快看!”

远处的安定街中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高擎起一面恶狰啸月的家徽旌旗,在风中猎猎飘扬。谢氏府中门大开,三列雪白的飞马严整有序,鱼贯而出。马上众人尽皆身姿挺拔神色坚毅,全副披挂手提陌刀。

兵甲森森,闪耀着熠熠寒光。

队列以家族、出征两方的身份最尊者为首。谢煜本就衰朽虚弱,又跪了整晚宗祠,服了药硬撑着,疲倦得似乎转眼间就会倒下。他却没有破例乘坐车驾,而是坚持按仪礼策马挽缰,跟谢重珩并辔当先,迎着刮骨寒风而立。

谢氏府排出了祭天大典才会动用的掌执和继任掌执整套仪仗,仅车驾就有百余辆,首尾相接,其余护卫不计其数,前呼后拥,辚辚行过空旷得已经没有多少人气的安定街。

叔侄二人率队前往朱雀大街,直面满城百姓暂且死死压抑着、却犹如冲天烈焰的气势。不经意间,谢煜眼角余光掠见青年头盔下英武硬朗的侧脸。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小在身边教养的侄子长大后身着戎装的英姿,仿佛天塌下来也能毫不犹豫地顶上。可这出场景和这张面容何其熟悉,连眉目间的刚毅都如出一辙。

刹那时光倒错思绪交穿,谢煜瞬时恍惚,乍回当时,不知身在何年所见何人。

谢重珩担心他得紧,一直不动声色地留意,当即关切问道:“怎么了伯父?可是有哪里不适?”

谢煜回过神:“无事。”

沉默一瞬,他似乎只是触景生情,追忆过往似的低声闲谈,“四十年前,武定君府必须作为表率,抽调人手参战。我们这一支脉只有两兄弟,我的身份不可能离开永安,你父亲主动请缨带队。那时我也是这般送你的父母出征。”

不想一去竟成永诀,两人都可谓死得不明不白。如今,他又要送他们唯一的孩子前赴战场。

他极其难得表露出感伤、自责之意,哪怕隐晦得不易察觉。谢重珩宽慰道:“伯父不必想太多。”

“身为龙裔族人,受天龙大地养育,身为谢氏子弟,享一境百姓供奉,就要担起该担的责任。这本就是我自己的选择,先严慈英灵不远,会支持我的。”

“何况,我跟尾鬼这次的统帅桥本真夜是前世的死敌,天生注定这龙渊时空有我无他。”

“前世你在灵尘杀了他。”谢煜想起他从前说过此事。

“不错。”谢重珩剑眉一挑,粲然哼笑,只是隐去了数年前二人早已照过面,且曾生死相搏的过往,“我能杀他一次,就能杀他两次。”

他一向沉稳持重,低调平和,这点表情却罕见地显出些张扬的青年意气:“尾鬼人不是一心想要侵占天龙大地么?来都来了,那也不必走了。让他们永远留下岂非也算是称了他们的意?”

抚星城那次他疑似死过一回,还折损了忠心的下属左海,纯粹是吃了孤立无援的亏。毕竟若论单打独斗,莫说大昭,整个龙渊时空恐怕都罕有人是神侍一脉的对手。

但战场上两军对垒,拼的不是匹夫之勇,而是战术、谋略。桥本真夜这次既然还敢再来,若再让他全须全尾地逃脱,便是他谢重珩无能。

谢煜似乎也笑了笑,克制的沉痛中又含着后继有人的赞赏和欣慰:“好,不愧是阿焕和宫临溪的孩子,没有堕了你父母的英名。”

三两闲谈间,一行人浩浩荡荡抵达了帝宫的中正门,依照礼部的安排,与帝王法驾和大国师汇合。

无论昭明帝和谢氏私下如何算计得不择手段血流成河,恨不能将对方的势力根连株拔挫骨扬灰,这次毕竟是对世仇尾鬼之战,该做给全城和天下人看的样子还得做。

清水泼街,炮鸣净道,肃立在整条路线两旁维护秩序和安全、列队开道的,都是原本只用于戍守宫城的帝王亲卫鹰羽卫。御辇甚至亲为前驱引路,将绕行过大半个永安内城,最后止步于东方苍龙门外。

这些即将踏上战场的谢氏子弟几乎都是嫡系各支脉中,能力和担当都出类拔萃者,亦是将来的中坚力量,如果谢氏府还有将来的话。这是让他们舍出性命誓死守土前,最后给他们的体面和荣耀。

人山人海的百姓们越发热血沸腾。不知是哪里、更不知是谁率先冲天挥起拳头,嘶吼出了第一声“必胜”。如同一粒火星溅入枯草炸|药,震耳欲聋的呼声从某一点爆发,飞速蔓延开来。

一个,十个,百千上万数十万个……无数龙裔族人的呐喊掀起滔滔火海,聚成惊天的浩荡之势,声震寰宇。

凤曦照例没有露面,却担心凤北宸和天绝道中枢使什么阴招,隐身不高不低地浮在空中跟着。从他的角度俯瞰,满城人群是截然不同的四种感觉。

御辇仪仗自不必说,帝王威势赫赫,逼得人不自觉地想要匍匐于地。紧随其后的出征者们肃穆英武,气势慑人,又带着风萧水寒的悲壮。沿途百姓则豪情激荡,摩拳擦掌。

相较之下,谢氏府众人却显得说不出的凄怆。

妻子送别丈夫,孩童送别父亲,姐妹送别兄弟,父母送别儿郎。老幼妇孺乘坐车驾,男人们但凡还骑得动马的都策马在旁,内中不乏银丝如雪的老者。

他们自发缀在队列最后,笼在天色与尘埃相混而成的蒙蒙灰雾中,神色沉肃,默然不语,竭力想多循着亲人的踪迹走一走,多接触一下他们逸散在风中的气息,仿佛这样也如同多陪了他们一会。

不断有人合上车帘,泪流满面,悲恸难已,却都死死捂着嘴,压抑地不肯哭出声,否则既不吉利,又唯恐影响军心。可她们一旦稍稍稳住情绪,就立刻拭去眼泪,红着眼睛拉起车帘,极目眺去。

步步相送,瞻望弗及,是生离,亦是死别。满城激昂的壮观与喧嚣外,他们是唯一沉默的群体。

王朝的安宁是边境无数将士以性命在守护。然而每一个将士的背后,都有一个小家不为人知的支持和付出,以及伤痛。

凤曦心里无端就生出点陌生的触动。过往漫长岁月里,他不是没见过这种场面,这却是他第一次真正用心去注意到这些蝼蚁般的生灵,设身处地去想他们的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惊怖忧惧。

若他不是超脱凡人的妖邪,要他跟他们一样,眼睁睁看着他的小七去送死却无力襄助,无法随行,只能隔着万重山水等待一些真假莫测、语焉不详的消息传来,日复一日地煎熬着……

仅只是这么想一想,凤曦都感觉自己要痛死、要崩溃、要疯掉。

从前他视这些软弱情感为枷锁,憎之恨之,但现在,这让他觉得自己正在慢慢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真正的人,与谢重珩相似的同类,只剩说不出的喜悦。

无人知晓头顶虚空,谁的心绪沉浮无定。山呼海啸的壮威声中,车驾仪仗行出洞开的苍龙门,肃然止步。

门外空地上,早便筑好了一处数丈高、可容数十人站立的振威台。君臣下辇的下辇,下马的下马,按序拾级而上,衅鼓、祭旗罢,先由大国师宣诵祈福。

凤曦浮在旁边,肆无忌惮地放出点凡人察觉不到的威压,直接将谢重珩罩进去。

“啧,这般护食,你属狗的么?”如此近的距离不啻嚣张挑衅,伏渊忍了几年,简直忍无可忍,实在很想跳出来痛快打一架。

奈何凤北宸总疑心他会设法跟凤不归暗中勾结,每到双方有可能见面时就尤为集中精力,对他的掌控直接升到最高。他根本不被允许现身,也看不见对方,顶多只能磨磨嘴皮子。

老狐狸负手冷笑:“真狗不都得拴上锁链项圈?吠得再响,回头在你主子脚下跪瘸了狗腿摇断了尾巴,能讨得一口剩饭么?把解药交出来,说不定我一高兴,心善赏你块骨头尝尝。”

“你倒是自由,眼珠子都快黏你主子身上了。”伏渊地痞无赖似的“呸”了声,由着想象一通胡诹,“情爱更狠过天下任何锁链。喜怒哀乐都让人拽着的货色,装什么无拘无束呢?”

“可你的下场比我惨得多。什么时候他厌弃了你,只消手那么一松,你就成了没人要的野狗、疯狗,哭都找不着北。”

察觉对方不知为何气息骤变,几近爆发,他得意地大笑,话锋一转:“这药可是我精心炼就,本待用来牵制你的,与我性命相系,自是无法可解,除非我死了。”

凤曦也拿不准这话的真假,遂森然道:“下|贱奴才,不必急着求死。你的狗命暂且寄放着,我早晚亲自来取。”

谁也讨不着便宜,两只凶兽暂且理智地收起爪牙,偃旗息鼓。不久,有悔真人祝祷罢,轮到帝王宣敕、亲授大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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