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蒋轻舟躺在自己柔软的大床上和顾青山视频通话。

5.8英寸的手机屏幕里，顾青山端坐在餐桌前，正仔细地将李唐刚送过去的食物从打包盒装进漂亮的白瓷盘里。

杭椒炒牛柳、雪菜炒毛豆、香煎黄鱼鲞，和黄灿灿一大盘蛋炒饭。

“可以吃了吗？”一旁的李唐流着哈喇子，不耐烦地用筷子敲了敲碗。

顾青山斜睨他一眼，继续换着角度摆盘。

李唐只能悻悻然把筷子戳进嘴里吸溜以解馋。

“哥，二哥今天做了三台手术，中饭只吃了两个包子。”蒋轻舟不忍心闪送员挨饿，帮着求情。

顾青山这才纡尊降贵一般说了句，“马上就好。”

说是马上，李唐咬着筷子又等了三分钟，顾大摄影师才举起相机，按下快门，拍下了满意的照片。

杭椒清甜中带一些微辣，和柔嫩的牛柳在浓油赤酱的调和下，吃得人差点把自己的舌头也连并吞下。

雪菜咸鲜爽嫩、毛豆清脆带甜，加两根小米椒，刺激得味蕾总是忍不住再来一口。

金黄的鱼皮裹着鲜嫩雪白的鱼肉，一口送进嘴里，除了鲜还是鲜。

就连只放了鸡蛋的蛋炒饭，也香得李唐根本停不下嘴。

等顾青山发完小红书，举箸一看，饭、菜一应只剩下一半，而李唐还在不停往嘴里送。

“咳咳！”顾青山用筷子挡住李唐的攻势，“一人一半，你可以了。”

李唐咂巴咂巴嘴，意犹未尽，“我跑腿了，你做了啥？”

“什么？”顾青山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挡着李唐筷子的手在愣怔之间松了劲。

李唐立刻眼疾手快地夹起黄鱼头连带小半段鱼肉放进自己的碗里，这才得意洋洋地解释：“我是说我为这顿饭，贡献了我的人力和车力，顾总就只是在家等着投喂。所以我多吃一个鱼头也说得过去吧？”

顾青山看着盘子里一半鱼骨一半鱼肉的小半条鱼，只能恶狠狠地往嘴里扒饭。扒了两口饭又不放心地把菜盘全部移到自己这边，才继续自己的晚饭兼夜宵。

蒋轻舟在屏幕这边，看李唐耍滑、顾青山吃瘪，不禁捧腹大笑。

“哥，明天还是我来送饭吧？二哥可以留在我这里吃堂食，顺便辅导羊羊功课。”

顾青山停下筷子，严肃地看向镜头，“不行！”

顾青山的顾虑，蒋轻舟明白。

郭少阳加快了收集沈家人以权谋私、涉黑涉毒罪证的步伐。

但沈家人身居高位已久，下面不知埋伏了多少亲信。

为避免打草惊蛇，也为了能一举把沈家人扳倒，明面上依然是顾青山为爱复仇转移视线。

顾青山的卧室里有沈家人偷偷潜入安装的窃听器。

上次顾青山酒精中毒，郭少阳配合顾青山演了一出戏，目的就是想试探装窃听器的是沈静真，还是她背后的沈家人。

果不其然，杨玉成在国外偷偷养私生子的事，还是顾青山后来通过其他渠道透露给沈静真的。

如果说杨玉成是沈家放在外面的明牌，那沈静真就是隐在后面的暗牌，不过都是沈家人用来吸引外人注意力的棋子。

沈家后面那位真正的掌权者并不在意杨玉成的野心，也不在意顾青山的小打小闹。

离间沈静真和杨玉成，或许也是他乐见其成的局面，当然，他也绝不会允许一个完全没有沈家血脉的人坐上沈静真的位子。

所以杨玉成闯进顾青山的公寓，和顾青山在卧室里密谋怎么夺位的时候，沈静真才会获悉杨玉成想要促成顾青山和沈重的婚姻以获得海金股份的事。

然而一旦被那位察觉到郭少阳的动作，很快就会明白过来他们真正的意图。届时不仅顾青山和郭少阳有危险，就连他和季杰也都会有危险。

于是，季杰被郭少阳要求暂停接诊、留守郭宅。

而蒋轻舟则在跟沈静真吃完那顿蟹宴后，被阿大守在了御品宅里。

深知轻重的蒋轻舟，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才会说出想亲自给顾青山送饭的话来，是以被顾青山不留情面的拒绝后，他也并不十分在意。

“哥，我想你了。”没有十分的在意，却也有三分的委屈。

他和顾青山好容易才解开误会、互明心迹，却依然没法想见就见，甚至还要时刻担心对方的安危。

为什么总有黑暗遮光明，为什么总有公义难伸张？

镜头里，李唐夸张地抖了抖手臂，示意有被酸到。

顾青山板着一张脸调整了一下手机。于是蒋轻舟的手机上只看到一张放大的美男脸。

美男眉眼温柔，眸中一汪秋水映着头顶的灯光灿若星辰，“宝贝，我也想你。”

“砰！”，是大门被重重关上的声音。

蒋轻舟吓了一跳，“哥？哥你没事吧？”

顾青山稳若泰山，安抚道：“没事。你二哥觉得凉了，回家添秋衣去了。”

蒋轻舟眨眨眼睛，立刻反应过来，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得英挺的五官多了几分少年的灿烂。

“哥，你现在会打趣人了？以前你不是教我，不能随便拿人开玩笑？”

顾青山没回答，只眸色沉沉地盯着手机，“宝贝，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蒋轻舟忽然就笑不动了，一颗心想喝了酒一般沉溺在对方深不见底的眼眸中，身体里像是有什么在躁动，开始发烫发热。

“哥，我只告诉沈静真，沈重不是自杀。她会如我们所想，怀疑杨玉成吗？”不用照镜子，蒋轻舟都知道自己的脸红得厉害，于是只能转移话题，免得在镜头里闹笑话。

顾青山轻笑一声，说了个“会”字。

就在蒋轻舟以为两个人之间奇怪的燥热氛围终于可以回归正途，聊些不会耳红心跳的事时，又听顾青山柔声说道：“宝贝，你脸红的样子也很好看。”

蒋轻舟顿时觉得脸上刚退下去的热度一下攀升，“轰”地一下炸得脸颊如火烧一般滚烫。

他甚至不敢再看镜头，害怕顾青山又说出令人想入非非的旖旎之语，蒋轻舟索性假装手抖，手一松，手机掉进盘着的双腿之间。

不过两秒，手机听筒里传来顾青山忽然加重的呼吸声。

“哥，你怎么了？”蒋轻舟惊得连忙拿起手机查看。

却见他哥面若桃花，唇如点绛，一双满含秋水的眼睛亮得吓人，正火辣辣地盯着摄像头。

“宝贝，你刚才是故意的？”顾青山眉头微皱，很是难耐的样子。

刚才？

蒋轻舟低头一看，顿时又羞又囧，急得眼泪都要飙出来了，“不是……我……我刚才……”

“逗你的。怎么越大越不经逗？”顾青山见好就收，“沈静真听了你那些话，回去后一定会自己去查。我们交给警方的资料，也一定会通过沈静真的渠道转到沈静真的手上。”

“这比我们直接告诉她真相，会让她更信服。”

“被背叛的痛，加上被谋杀亲子的恨，沈静真必然会采取激烈的手段来对付杨玉成。”

“两颗互相掣肘的棋子，一旦打破平衡，这也必然不是沈家那位想看到的局面。”

“这样，阳哥那边的阻力也能小些。”

蒋轻舟认真听着顾青山的分析，渐渐忘了刚才的尴尬。

“沈家那位如果真的介意沈静真和杨玉成闹得不可开交，那顾一帆的那些视频，能到沈静真的手里吗？”

“毕竟是沈静真，不然那位怎么会用她的枕边人来制约她呢？”提起沈家那位的手段，顾青山不无鄙夷。

“这么说的话，沈静真也挺可怜的。”蒋轻舟扼叹。

“可怜？你忘了她对付肖逸的手段？”顾青山眉头皱得死紧。

如果是三年前的顾青山，一定不会这么激烈地全面否定一个人。他甚至可能会跟他分析人性的复杂，以及成长环境对人物性格的影响。

顾青山的痛，不仅是他被入狱、被废手，还有被亲人背叛却又没法真的像对待仇人一样对自己的至亲酣畅淋漓地复仇的郁郁。

所以，他只能把恨都转移到沈家人身上。

庆幸的是，顾青山也依然还是那个顾青山，或许学会了算计人的手段，却都是些阳谋，利用的也都是事实。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沈重为了报复自己的母亲，不惜用自己的健康做局，以期假造出对顾青山志在的偏执，却害得自己差点死在手术台上。

沈静真罔顾他人尊严对自己的养子痛下狠手，不仅让自己的儿子对自己生出恨意，还让自己的丈夫利用这恨意差点害死自己的儿子，落得家庭破败的结局。

而沈家那位大人物，一手遮天、罔顾法纪、以权谋私，也将很快迎来自己的下场。

这些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真的都是无辜的吗？

蒋轻舟在心里缓缓打了个问号，“哥，后来是你主动追求的沈重，也是你主动向他求的婚吗？”

屏幕里的顾青山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脸上现出犹豫的神色来。

蒋轻舟见他半天没回答，不由得心脏收紧，呼吸也变得沈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