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八点，蒋轻舟打开门，准备骑小电驴去康复中心。
门一打开，就见电梯门旁边，高壮的阿大立刻站直身子，谦恭地冲他颔首示意。
“阿大？”蒋轻舟压低嗓门惊讶地叫了一声，随后迅速把门合上，以防费杨看见。
昨晚因为万家灯火在网上爆他的那篇笔记，小孩一个晚上没能静下心来，捧着手机疯狂diss万家灯火笔记下骂他的人。
后来，他迫不得已板起脸收了小孩的手机才算消停。
再有一个月就开学了，月底还要去一中参加摸底考。这会儿正是复习的关键时期。
过去的恩怨情仇，蒋轻舟不希望小孩参与其中，更不希望小孩受到干扰进而影响到自己的前途。
“先生让我过来，送您去康复中心。”阿大的声音和他的身形有很大的反差感，是富有磁性的男中音，温和低沉，很容易就让人想到他嘴里的“先生”。
蒋轻舟臭屁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愧是顾青山的人”，随即便和阿大一起跨进了电梯。
“其实我自己骑电动车去就行。”被阿大护在身后的蒋轻舟，盯着电梯门里阿大清晰的面容诚恳地请求，“这个时候，你更应该待在他的身边。”
阿大依然尽职地以防备的姿态对着电梯门，嘴角掀起向上，露出一个职业的微笑，“抱歉蒋先生。您的电瓶车已经被先生安排停在海金的车库了。钥匙在先生那里。”
“另外，先生命令我以后每天早晨安全地把送您去康复中心，并安全地再把您送回来。”
“先生还让我嘱咐您，最近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单独出门，包括您的弟弟。”
“如果有什么需要跑腿的，您吩咐我就行。”
蒋轻舟眨了眨眼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顾青山一声不吭就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这显然不仅仅是因为担心网暴。
“他要做什么？”蒋轻舟拧起眉毛。他的五官原就深邃得有些犀利，一旦沉下来，很是有些威压。
阿大脸部肌肉微微抽动，“抱歉，先生的事，我们只能服从，不能过问。”
蒋轻舟自己一八五的身高，可眼前的阿大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一身腱子肉，被黑色的紧身衣裹出壮硕的线条，一看就是练家子。
想要挣脱这样的阿大，无异于痴人说梦。
蒋轻舟不死心地拨通顾青山的手机。
“宝贝，早。”顾青山很快接了电话，“听话，阿大这几天都会守在你身边。我有事要忙，忙完就去找你。”
“咔哒”通话被挂断。
蒋轻舟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个音节。
这让他更加肯定顾青山要做的事，一定很危险。
“你跟着我，那你先生遇到危险怎么办？”蒋轻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有阿二在。他很厉害。”阿大的语气充满骄傲。
“你们是什么时候跟在他身边的？”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阿大顿了顿，没吭声，示意蒋轻舟跟他走。
“他没命令你不能跟我聊天吧？”蒋轻舟故作姿态地矗在电梯里不动，“你要是这么无趣，那我让他换阿二来。”
阿大一愣，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到他的眼神。
蒋轻舟只从他一时紧绷一时又放松下来的下颌线看出他的迟疑和决定。
“先生是去年一月份回国的。我和阿二听从郭少的吩咐，自先生回国那天就一直跟在现身身边。”阿大一边说，一边又做了个请的动作。
“郭少？你们是郭少阳的人？”蒋轻舟惊讶。
两人很快走到一辆沃尔沃XC90跟前。
阿大打开车门，等蒋轻舟在后座坐定，才转身坐上驾驶座，启动车辆。
黑色的车身慢慢驶出地下车库，等驶离御品宅的大门，蒋轻舟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
“你是怎么进来的？”
御品宅的安保系统非常严密，非户主登机的车辆不得入内。
身为户主的他，并没有在物业登机过这辆车。
“御品宅是郭家的产业。”
“这辆车改装过，防撞防弹，是郭少在先生回国那天送给先生的。”
“先生回国以前，我们是郭少的人。”
“跟在先生身边以后，我们就是先生的人。”
车子依然以不紧不慢的速度行驶在宽阔平整的大马路上。
阿大的声音和他的车速一样，稳得没有一丝起伏。
蒋轻舟却听得心情上下颠簸，脑子里充满了疑问。
郭少阳为什么要送一辆安全系数这么高的车子给顾青山？为什么要安排两个身手不凡的保镖跟在顾青山身边？
克制不住心头的不安，他直接把这两个问题问了出来。
“不知道。郭少只是叮嘱我们一定要确保先生的安全。”阿大瞥了眼后视镜里的蒋轻舟，“蒋先生不用担心。有阿二在，十个人都近不了先生的身。”
听到这样的保证，蒋轻舟心头的焦灼稍稍下去一些，但他依然止不住去想，顾青山到底遭遇过什么，会让郭少阳都这么严阵以待？
季杰再次见到跟在蒋轻舟身后的阿大，没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
他用手捂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疲惫地看了眼蒋轻舟，点点头，转手就掏出金针，准备扎针。
“季医生昨晚没休息好？”蒋轻舟原想从季杰这里打听点什么，见他这样萎靡不振，倒是有些担心今天的金针会不会扎错穴位。
“哼！”季杰不满地轻哼一声，“昨晚我还以为能吃到麻辣小龙虾。结果，某个无良个媒放了一堆狗屁倒灶的东西，引得一群野狗旺旺乱吠！”
“害得我小龙虾没吃到，倒是吃了一肚子的气。”
“不过……”季杰突然拉长了声音，萎靡变成探究，“你好像休息得不错？”
蒋轻舟的脸腾得红了。
昨晚电话里，他恳求顾青山不要掺合沈家的事，顾青山一口一个宝贝把他酥得找不着北。
宝贝的后劲太大！
他心不在焉地守着小孩做功课，又冷脸没收小孩的手机后，依然觉得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好死不死，临睡前，顾青山又给他发来两条消息。
宝贝，早点睡觉。
宝贝，晚安。
他做了一个晚上的梦，梦里全是他哥深情款款地搂着他，叫他宝贝的画面。
早晨起来，他换了一条内裤。
“你脸红什么？”季杰狐疑地看着他，“昨晚我家少阳抛下我去找顾青山。你们应该不可能在一起行少儿不宜之事吧？”
被他这么一问，蒋轻舟简直恨不能脚下的大理石地面马上裂开一道缝，他好一头钻下去。
“郭少和我哥关系很好？”蒋轻舟试图转移话题。
“你不会连我家少阳的醋都吃吧？”季杰惊讶，“就算顾青山肯我家少阳也不会愿意。”
“我哥他也不会愿意的！”蒋轻舟下意识地反怼，说完，却更囧了。
季杰手起针落，不一会儿蒋轻舟的手背上就落满了金光闪闪的细针。
“他俩成为朋友，其实也就这两年的事。用惺惺相惜这个词有点肉麻，但少阳说你哥和他一样，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真汉子，值得相交。”季医生冲蒋轻舟眨眨眼睛，“我就知道这么多。”
蒋轻舟被他看破用意，干脆坦诚恳求：“那您知不知道我哥到底要做什么？”
季杰耸肩，“我知道的不会比你多。他们商量事情都是避开我的。抱歉。”
这么说的话，对付沈家的事，郭家也有参与其中？
蒋轻舟略略放下心来。至少顾青山不是孤身作战。
“你不担心吗？”蒋轻舟有些好奇季杰为什么这么淡定。毕竟那两人要对付的是沈家。
“担心什么？沈静真再厉害，也没我男人厉害！”季杰的语气，和阿大说阿二很厉害时一模一样。
“而且你哥也不差！”像安慰他似的，季杰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季医生的人生一定很顺遂。蒋轻舟看着他满不在乎的脸，暗自嗟叹。
“那您知不知道我哥和郭少是怎么认识的？”既然问不到现在，打探一些过去也是好的。蒋轻舟不死心地追问。
季杰“咻”地抬起眼皮瞪他一眼，“你都和顾青山和好了，还用敬语称呼我？”
“啊？”蒋轻舟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望着他。
“李唐是你二哥。我比李唐大两岁！要不，你叫我大哥？”季医生满是期待地看他。
“此二非彼二。季哥！”蒋轻舟从善如流地叫哥，却把“大”字改成了“季”。
季杰浑不在意他叫的是大哥还是季哥，清澈的眼里，因为一声哥，瞬间涌满了大学生般透明的喜悦。
“季哥，郭少跟我哥……”蒋轻舟趁机追问。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诊室门外突然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男高音。
“季医生！我是老范呐！我有事求您！”
季杰闻言皱了皱眉，嘱咐一句“坐着别动”，起身就去开门。
蒋轻舟看着他略有些仓皇的身影，这才回过味来。
季医生根本就不想跟他说过去。
为什么？他忍不住又想。
季杰不会编瞎话，所以选择逃避。
到底是什么情况下的相遇，让季医生讳莫如深？
“季医生！求求您，救救我们家范娟吧。”老范急切的声音顺着季杰打开的门缝传进蒋轻舟的耳朵。
范娟？
好熟悉的名字！
是了！
当年沈重的手术，还有一名刷手护士。
他记得，一开始定的刷手护士姓范。大家平时都叫她娟子，全名就叫范娟。
可手术开始后，刷手护士却换成了一个姓陈的女孩子。
医护人员临时有事，委托同事帮忙顶班是常有的。所以出事以后，焦头烂额的蒋轻舟也并没把这个小细节当一回事。
可现在想起来，莫名就觉得刷手护士临时换人，和那瓶不该出现在手术室里的甲硝唑有关系。
蒋轻舟猛地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