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竟扬听到姚津言要进组拍电影时是惊讶的，脑袋里闪过太多的事，一时间没能开口回应。

告诉他这件事的就是姚津言本人，时间是对方进组前一天，地点在对方的宿舍房间里。

“你先听我说。”姚津言预想过很多次该怎么跟段竟扬说这件事，但真到说的时候，仍是有些混乱的，“这部戏还挺重要的，背后都是些实力雄厚的投资商，卓源也有投资。导演是江徐导演，一个特别有想法的新锐导演。剧本十分扎实，整整打磨了三年，是奔着要拍好片子去的。我是男二，男一是孙元翰老师，影帝级别，我能被选中去演男二非常幸运。我……先前……”

姚津言说着说着有些错乱，他很怕自己无法说清楚，让段竟扬误会，因此眼神不禁飘忽。没想到的是，段竟扬没有打断他，反而是默默等着他说完。

“我……就是……这部电影我试镜过好几次，跟制片人、导演、选角导演也不止一次见面。这部电影很受重视，候选人有很多，没有那么容易选上。”姚津言逐渐整理好思绪，“电影是保密项目，不到最后一刻很多事我们这边也不能确定。前段时间大家又在忙A.Time的工作，想着忙过了再说这件事。我也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就要进组。”

姚津言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一些方面他暂时不想主动提，能避则避，他不希望两人的谈话不愉快。

段竟扬一直看着姚津言，确认姚津言的话说完了他才张嘴，而他一开口，相当直接：“你去拍戏，跟我有关吗？我不想走影视这条路，可公司不会放弃那么大的市场。而你又一直被影视那边的资源盯着……”

姚津言努力渲染了很久这个角色有多么来之不易，就是希望弱化最初的原因，然而段竟扬却一语中的。也是，跟两人息息相关的关键点就是这个，再逃避也逃不过。

“我进娱乐圈……就是为了进娱乐圈……最初，他是想直接让我去演戏的，可我还挺喜欢唱歌，所以……”姚津言垂眸避开段竟扬的视线，“其实，我都可以，我就是为了进娱乐圈而已。总之，对于我来说，唱歌也好，演戏也好，都可以，真的。”

不论姚津言如何解释，段竟扬明白他问的问题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得到答案就够了，他要的就是答案。他呼出一口气，然后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抱住姚津言，脑袋轻轻搭在对方肩膀上：“明明是你为了我……去做一些事，可为什么反而是你这么小心翼翼的呢？怕我生气似的。”

被抱住的姚津言先是一惊，段竟扬的反应和他想象的截然不同，接着听到对方轻声细语的话后蓦然湿了眼眶。

怎么可以这么温柔？怎么可以这么稳定？怎么可以这么通情达理？怎么可以不发泄自己的情绪还反而从对方的角度看问题呢？

他以为段竟扬会因为他没有跟其商量就独自做了决定而生气。因为站在不知情的那一方，很可能觉得这是一种隐瞒，一种不信任，一种压力，会因为自尊心而觉得不需要这种牺牲类的帮助，不希望因为这种对方的自我感动性的牺牲而产生亏欠感。

而他自己没有觉得是牺牲，对于他来说不过只是一种选择，可难免段竟扬会这么想，这么想是人之常情，何况段竟扬还那么年轻，正是自尊心强的年龄段。

意料之外，段竟扬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终是他不够了解段竟扬。可是，这样的温柔体贴是他能承受得起的吗？他不由得惶恐不安又心乱如麻。

“你怎么哭了？”段竟扬原本紧紧抱着怀中人，感受到有湿湿的液体流到他脖颈上时连忙放开对方，然后就看到姚津言泪如泉涌，惊诧的他赶紧去拿餐桌上的纸巾给对方擦眼泪。

姚津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手指上沾了泪水，竟然会哭成这样。眼泪夺眶而出，根本忍不住，泪水一流出来更是止不住，绵绵不断。

“对不起。”姚津言从段竟扬手中接过纸巾，垂下头自己擦眼泪。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段竟扬的声音中带着点心疼，“不论如何，最终受益的是我，如果我还要反过来指责你，那不是得便宜卖乖，PUA你吗？也太不是人了！”

“你……”姚津言有很多话想说，却又说不出来，无法用言语表达自己的震惊，仿佛一切都融在了不断流出的眼泪里面。明明他的年龄更大，却被对方宠着，包容着。他想说话，对方就耐心地等着他说完，他不断流泪，对方就为他擦拭眼泪，好到让人觉得不真实，害怕是假的，害怕会失去。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段竟扬哪里见过姚津言这样一直流泪，蓦地慌了神，想到什么安慰的话就说什么，“你如果觉得委屈，可以发泄出来，如果觉得我哪里说得不对，做得不对，慢慢跟我说，我们好好沟通，总能解决的。你……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哭吗？”

姚津言明白此时此刻他需要和段竟扬沟通，尽管眼泪没止住，他仍是抬起头，看向对方：“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人会生气，会觉得……我以为你也会，是我……太狭隘了……”

段竟扬拿纸巾给姚津言擦了擦眼泪：“生气可能是因为害怕对方脱离自己的掌控吧，或者是不愿给出相应的代价。但实际上，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不需要在对方的掌控之中。我们之间是平等的，不能因为一层恋爱关系就剥夺对方自主的权利。那样很像剥削，掌控的快感是自私的，无法进行精神上的交流，我不喜欢。”

段竟扬边说边思考，这些话他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以后，我们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有商有量，好吗？”

“嗯……”姚津言的眼泪渐渐止住，“明明以前就能感受到你有成熟的一面，我还……以前是我太浅薄，不该只把你当做比我小的……你……你的家庭氛围应该很好吧？有很独特的教育。”

“亲密关系需要我们共同成长，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们来日方长。”段竟扬的眼睛亮亮的，“我的家庭氛围确实很好，我很幸运，我很喜欢。我受的教育也的确比较独特，不是完全在学校里上学那种，和我父母的工作、思想都有关系。对了，你想见我的父母可以见，不想见也可以不见，他们超开明，不喜欢世俗的束缚，主打一个尽可能地随心所欲。就连我这个……”

“叮咚——”门铃声打断了段竟扬的话。屋内的两人惊讶地看向门口。

姚津言刚哭过，眼眶还是红的，不管来人是谁他都不希望自己这副模样被看见：“假装屋里没人或者我在睡觉吧。”他一边小声地对段竟扬说话，一边去找自己的手机，准备将手机关静音。

“津言哥，是我，左右！”左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的同时姚津言的手机也响了，来电显示正是左右，门外委屈的声音在继续，“津言哥，我受伤了！”

听到左右后面那句话，姚津言改变了主意，对方又是敲门，又是打电话，说不定伤得挺严重，他连忙往门口走。

“我去吧。”段竟扬明白姚津言的顾虑，他先一步去开门。

“竟扬哥？”门打开后出现在左右眼前的不是姚津言而是段竟扬，让他惊得眨眨眼，“你怎么在这里？”说完他还后退一步，脑袋左右转，确认自己有没有敲错门。

“我过来商量点工作上的事。”段竟扬面不改色，然后眼神在左右身上扫视，“你哪里受伤了？严重吗？需要叫医生来吗？”

“手被刮伤了，我自己不好看到，礼垚哥又不在宿舍。”左右说着抬起手臂展示伤口。伤口不大，短细一条，但位置在手肘处，自己确实不方便处理。

“去我房间吧，我帮你处理伤口。”段竟扬说着想拉左右离开。

“津言哥呢？”左右不想离开，还往房间里面挤。

“怎么，你是嫌弃我处理不好吗？”段竟扬一副不服气的表情，“这就是你来找他不找我的理由？”

“我感觉津言哥更加细心。”左右小声嘟哝又稍微提高音量，“我只知道津言哥在宿舍里，不知道竟扬哥你也……竟扬哥你是队长，比较忙嘛。哎呀！我现在是伤者！津言哥，你快看我受伤了。”左右再次往屋内钻，刚才门打开时屋内有手机响声，几秒后就没了，姚津言肯定是在屋内挂了电话。

“我刚才眼睛有点不舒服，准备滴眼药水呢！”调整好状态的姚津言来到了门口，“快进来吧。”

“对，他眼睛不舒服，我帮你处理伤口。”段竟扬说着去拿柜子里的医药箱。

姚津言已经把擦过眼泪的纸巾全部扔进垃圾桶，他让左右坐在餐桌边，自己帮着先查看对方的伤口。

左右的神情变得严肃，因为他听出姚津言的声音有点嘶哑，哭过之后说话就是这样的。加上对方眼眶红红的，虽然对方说是眼睛不舒服，但再仔细想想段竟扬的表现，总感觉屋里的两个人先前发生了不愉快的事。但他不能点破此事，不然段竟扬和姚津言的面子过不去，而且他作为年龄最小的一个也没法解决这事。

“你这伤口怎么弄的？没有铁锈之类的吧？”姚津言怕左右理解不了，又换了个直接点的问题，“就是，是什么东西弄伤你的？是铁做的吗？或者说那东西干净吗？上面有没有脏的东西？”

“是放在客厅窗边那个星星装饰品。”左右如实回答，“干净的吧。”

“那个星星装饰不是铁的，幸好。”段竟扬拿了医药箱来，他知道左右房间星星装饰的材质，“涂点药就行。”

“还是包扎一下嘛。”左右撅起嘴，“万一碰到水就不好了，包扎起来更加方便。”

“好好好，给你包扎！”段竟扬说着上手给左右处理伤口。

“我去给你倒点水喝。”姚津言转身去倒水。

左右默默看看姚津言又看看段竟扬，眼里满是无奈。

-

这件事令左右头疼，很难不在意，他纠结了好些日，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推测告诉给林澜，但后来又发生了别的事，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段竟扬的父亲突然因病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