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而重之地收起了手中的记忆容器，沉思片刻后，兰波望向了一旁的记忆师：

“就算他失去了全部的记忆，但只要德国下定决心，‘食尸鬼’就能得到所有的信息。

……局里的命令是无论如何都要带回化妆师，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德国的特殊异能者，知情人普遍以“食尸鬼”代称。

对方的异能顾名思义，通过食用尸体而获得目标的所有信息。

化妆师作为过去曾潜伏多国，知晓甚众的王牌间谍，没有人敢赌食尸鬼异能的实情，是否仅仅删除记忆，就能避免泄露情报。

“唉——，”轻声的叹息在小小的单身公寓中响起。

记忆师抬起了俏丽的脸庞，上面的伤怀已经褪去，唯余坚毅：

“那么，就由我来说明吧，目前柏林的局势。”

……

达成一致的几人，开始凑在异能地图前嘀嘀咕咕，分析现在的形势。

“所以，化妆师现在被关在施潘道监狱？”兰波问道。

“根据地图来看，西郊的这个位置，只可能是它了，谢天谢地。”

不怪记忆师如此感叹，地处西郊的施潘道监狱，目前的用途主要是自那个人上台以来，“保护性拘留”异见人士之地……

不过，相较于其他被抓住的同僚，没有一同去党内卫队的地牢中相会，多少已经是万幸了。

看来在删除一切记忆后，化妆师躲去关押真货的地下室，让真人去卧室睡觉的决策虽然简单明了，但效果确实不错。

“情况比预想中的好不少，短时间内他应该不会被处理掉。柏林的大排查才刚开始，这几天我们主要还是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对于情况的分析判断告一段落，环视面带困倦的同伴们，兰波为这一整天马不停蹄的奔波画下了句号。

“先休息吧，明天去勘测现场。”

……

窸窣的声音在公寓中轻响了一会，外面的动静很快就没有了，记忆师和已经被下过暗示的劳伦勒本人已经在客厅歇下了。

而卧室里的三人组——

床头的小灯昏黄的光芒下，马拉美正在撇着嘴铺地铺。

特殊情况谁都没机会讲究，话是这样说，但是你们也太自觉了！！

看着进门后就很自觉的洗漱后躺上床的魏尔伦，以及自然坐在床的另一边的兰波，马拉美只好自力更生，从壁橱里拿出新的被褥。

他感觉自己被孤立了！！

忍气吞声地开始打地铺作业，想想还是心不平的马拉美，向一有搭档，同僚扔过墙的没良心“通灵者”发动谴责光波：

就算肯定是自己睡地铺，你们也太不见外了！

看着目光幽怨的同僚，兰波回以不屑的眼神：

搞得好像你敢在保尔附近睡觉一样。

没空管事多的马拉美，靠坐上床的兰波还肩负着睡前最后一项任务：

这次讲哪个谍报员疏忽被抓的故事呢？

但是，躺在另一边的魏尔伦似乎有着别的意见。

自昨夜开始，一直猛按加速键的兰波和魏尔伦两人，短短二十四小时内暗杀杜兰德、游玩伦敦、乘机归国、车内密谈、高空跳伞以及从霍夫一路赶过来……足以让所有人惊叹法国谍报员的高素质和特战局的不当人，抓住人往死了用。

中间补过好几次觉的魏尔伦已经又困了，更不要提满打满算闭眼时间不超过三个小时的兰波了。

看着搭档眼周的青黑色，魏尔伦闭上了眼睛：

“睡吧，兰波，晚安。”

……

睡不着，怎么都睡不着。

无聊地望着上方的天花板，想到身边作息还没调整好，老是睡不够的魏尔伦，兰波放弃了翻身的打算，免得吵醒跟着自己奔波了一整天的亲友。

还有，马拉美这家伙太吵了。

自熄灯开始平均十五分钟一翻身，地铺上是有钉子吗？

早知道，分房间的时候就踢这家伙去外面睡了。

还有化妆师，实话说被关在施潘道监狱，并不算太差的情况。

本来这次的任务，为了带回化妆师，直接和德方超越者冲突的心理准备他们都已经做好了，不如说不在莫阿比特监狱（柏林腹地）真是万岁。

关键在于化妆师——

如果，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的记忆，那——

还是他自己吗？

而化妆师的情况则更糟糕，只剩下作为“卡纳里希”记忆的他，以此来重新定义自我也非常合理，无从谴责，也是他活下来的前提。

因此。

即便再度拿回记忆，他还是化妆师吗？他还忠于法国吗？

壮烈的献身固然如火焰般耀眼，可是只要活着，就要面对现实的狼藉。

从接收任务开始，对于化妆师和记忆师的处置权就落在了兰波的手上。

而现在，这个两难问题，兰波必须在行动前想清楚：

是就此为化妆师画上句号，以全他选择成为弃子、为国献身的忠勇；还是赌那被删除一切的躯壳中易变的人心，给他活着的机会？

哪怕是淡漠异常、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兰波也感到了犹疑。

毕竟。

失去了所有记忆的化妆师，和前世的他是何等的相似。

那个时候的兰波，在大爆炸中失去了记忆，连本名都就此遗失，游魂般的飘荡在陌生的横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即便是重生后的现在，每每忆及那段时光，都让人禁不住打起寒颤。

就仿佛那些深入骨髓的寒冷，心灵中空洞的呼喊，以及无处不在的孤独，再度追了上来，让兰波如坠冰窖，忍不住急迫地用视线去寻找、去确定魏尔伦的所在……

如果说有怎样可怕的事情胜过死亡，那一定就是忘却了。

唯有那样的感觉，他再也不想体会。

而化妆师，他也会经历和前世的自己一样的感受吗？

兰波翻了个身。

唔，保尔睡觉好乖，没有掀被子真是太好了。

最近确实好辛苦，明天要不晚点起床好了，大排查还在继续，风头没过前还是要低调行事、探查情况。

我应该采取最没有风险的方法。

沉思间，过去的记忆纷至沓来。

回想着曾经不顾一切追寻记忆的自己；回想着看到濒死的魏尔伦时的担忧；回想着那时在看到一纸阿蒂尔.兰波和保尔.魏尔伦确认死亡的报告时，回忆起一切时满心的荒谬感。

兰波做出了决定。

“兰波，你睡不着吗，一直盯着我看。”

兰波：！！！

马拉美：！！！

糟糕，吵到保尔了。

“哇啊！大半夜别突然出声啊！吓死人了！！”来自又翻了个身的马拉美。

兰波：……明天让马拉美去和客厅和记忆师凑合去，明明介意保尔介意到睡不着，还凑过来打扰我们。

得出了内心的答案、不再纠结的兰波，轻松的微笑了起来：要不明天晚点起床吧。

“今晚没有给保尔讲故事，稍微有点不习惯呢，吵到你了吗？”

原本平躺着的魏尔伦转身面向搭档，黑暗中兰波也能看到对方闪亮的蓝瞳：

看来睡不着不仅仅是自己。

“……你知道，化妆师的故事吗，兰波？”

“保尔今天想听他的故事吗？”

“嗯。那个人，被格式化，现在完全是不同的人了，对吧？”

“……”回答不上来，而魏尔伦也没有等待回答的意思。

经过强化，能在黑暗中自如视物的蓝眸扫过思索中的兰波，魏尔伦继续说道：“这样真的值得吗，连自己都忘却、失去。而且，这样做其实也拖延不了太久吧。”

“你打算否认他的决心吗？”马拉美的声音有些不善。

不过魏尔伦倒是没有太介意：

“不，我只是无法理解。很极端，很可怕，连自我都放弃。换做是我，我无法接受。”

马拉美沉默了，没几秒又大声道：“记忆也不过是一场梦境，放回去就好了。”恐怕他想说服的不仅仅是魏尔伦，还有自己。

但魏尔伦并不买他的账：

“你会相信吗，那样的你还是你。”

其实，就算他自己坚信，他人……也很难再相信了。

兰波的心中无奈地叹息了一瞬，却选择了另一种回答：“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想法了，保尔。”

显而易见，魏尔伦不满意兰波的答案，实验体仍执拗地问道：

“这样，值得吗？”

兰波嘴角的笑意却在魏尔伦的疑问下扩大了许多，带上了回忆的梦幻：

他想起了自己。

深深的注视着眼前的亲友，兰波给出了那从未变更的答案：“值得的，只要想到那个人，那些都无所谓了。”

然而人造之物还不能理解如此复杂的心意，那双蓝眸是那样的不领情，躲闪过兰波专注的视线，魏尔伦翻身背对过兰波：

“这样的人类……有点可怕。”

连假装自己是人类的一员都忘了。

“不应该觉得感动吗，如果有人愿意这么做？”自我说服半天的马拉美再度上线。

“不对，这很可怕！对不对，兰波。”

“是吗？”

魏尔伦彻底不作声了，看来是打算直接睡觉不打算继续聊下去了。

也是，现在的保尔恐怕并不能理解。不理解也没关系……

宽容地笑了笑，兰波的话语一转：“不跑题了，来讲讲我了解的化妆师好了，我第一次见到他，还是去年……”

……

“那时我们一起去的，不是吗，通灵者……”

……

“那，兰波，这种程度的伪装要如何识破……”

……

卧室里的聊天声音并不高，但公寓的隔音着实堪忧。

年轻人们真是有活力啊。

沙发上的记忆师翻了个身，他也在听，随着话语，在心底慢慢勾勒，记忆中的那个他。

第二天，所有人都睡过了头。

前一章我改了一下，又加了一些东西，这一章和改后连在一起应该就通顺了。

我回来了，出差半个月好忙，居然一点存稿也没攒下。还是每天现打，悲～而且时隔半个月没搞，还要重新理思路，从好几版大纲里翻我到底写哪了真头疼。

马拉美全程：我好多余。

化妆师让兰波想到了失去记忆后的自己，就算你拿回你全部的记忆，你还是之前的自己吗？

恐怕并不是，如果不是失忆＋快死了，兰波对于中原中也的归属和态度不会发生那么大的转变。

其实有想过，如果兰波查到自己还没死，结果法国已经认定自己死亡，心情一定很难言吧。

其实现在三人组里最正常的是魏尔伦。

他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意识到兰波的说法有问题，因此避而不答兰波所谓为某个重要之人或物献上一切是值得的看法。

不过很遗憾，从开始到最初，兰波并不需要他明白，也不需要他回应。（这样想确实有点病病的诶，沉思）

这一世，还没见识到兰波的操作，初出茅庐的魏尔伦已经见到了有人真的能做到这种地步。

魏尔伦：害怕＋不解.JPG

兰波和马拉美：赞赏.JPG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柏林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