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丹默默闭嘴,眼观鼻鼻观口,老僧入定,完全无视旁边人投来的求助的目光。
笑死,她才不帮。
她也不是没拦着他说话,但,她也拦不住呀?卿丹默默拢起袖袍,站在旁边假装看风景。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仔细想来,真是邪了门儿了……她不过是按部就班地出了个任务,竟然把上古大神都招来了。
此时此刻,她已经打定主意,这活她不干了,及时抽身,保命要紧。
低着眼睛,偷偷摸摸打量着那两个同样傻眼的人,好似她们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条人脉。
此时两人窝成一团,面面相觑,白光一闪,林一羊怀里抱了个水晶球,晶球缓缓消融,如同雕塑的玉兔动了动,缓缓苏醒。
红色的瞳孔茫然张望,似乎是没认出这里是哪里,鼻子动了两下,嗅出什么气味,忽然后腿一蹬,把林一羊的手踢飞老远,前爪落地时,嘭地一声变为人形。
甚至急得化形都只化了一半,两只兔耳朵还没收回去,便快步冲到那女人面前,完全不惧那冰霜般的目光,一头冲进女人怀中。
“嫦娥姐姐!”
玉宴已经好久没见到自家嫦娥老母亲了。
因为嫦娥厌恶天庭,不爱下来,而先前她又不得不呆在天庭,只能逢年过节回去看看。后来到了晴天动物园,回去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蹭着蹭着,忽然顿住,脑袋微微抬起。
“你身上有别的兔子的味道。”
“……”
此话一出,嫦娥仙子那淡漠的表情里,多了一丝无语。
女人冰冷的表情终于舒缓了一些,但也仅仅是一些。
不再去看那吓破了胆的男人,摸了摸兔子脑袋,而后两只手指轻松将她衣领提起,回头走到顾清川和林一羊面前,抬手一扔,玉宴又被打回原形,兔子还在空中呢,就又被冻成了晶球,落在林一羊的手中。
刚刚还被踢疼的手臂又挨了一下。
可怜林一羊此时嚎都不敢嚎,生怕玉宴告个状,面前这位大仙,就会在她脑袋上开两个洞。
卑微小狗此时尾巴都夹紧了,怂怂缩在顾清川旁边,不敢动。
嫦娥却也没看林一羊,而是打量着顾清川。
顾清川倒是比林一羊有出息一些,没有胆怯,只是看着这位人类历史上都赫赫有名的神仙……有些出神。
女人的面容并不艳丽,眉眼之间尽是无波无澜、不喜不悲。目光如尘,眼尾如月,不知要多少年岁,才能孕育出这种,无法被时光冲刷的轻描淡写。
虽说有卿丹的示范在前,她依旧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干干地说:“你好……”
嫦娥仙子缓缓点头,淡淡开口:“交给你了,他们不敢动你。”
顾清川僵硬地点了下头,重若千钧,完全没有因此松一口气,反而压力更大。比在人挤人的公交车上掏耳朵的压力还要大。
卿丹则拢了拢袖袍,不敢动,确实不敢动。
还能怎样呢?
天庭的规矩只能约束天庭的神君,即便是与嫦娥地位相近的玄祖,也不方便乱来。
但嫦娥仙子又不是天庭的人,这为姐姐闹起来,谁都拦不住。
女人的身影再次变为虚幻,如水中月,镜中花,风一吹,消散无形。
卿丹这才认出,方才的人根本就不是本尊,而是一个自月宫之上,跨越星河而来的虚影。而仅仅是泡影,就已经有如此之大的威亚……这就是上古神的实力。
房间重新归于寂静,男人豆大的汗滴如雨倾覆而下,好似逃过一劫。
顾清川和卿丹远远对视了一眼,忽而生出一股……同生共死后的惺惺相惜。
不过多时,一大群金甲卫感应到方才可怕的灵力波动,蜂拥而至,却并未上前,只是站在原地,对待二人也不再是紧张兮兮地针锋相对,而是化为一种奇妙的平静。
卿丹两眼一眯,老神在在道:“仙籍是吧?我会和上面说的。”
别说仙籍了,现在她就是要去玉帝位置上坐一坐,只怕都无人敢拦。
“等等,不必了。”
天庭眼中那仿佛是尊贵象征的仙籍,对顾清川而言,也不过是个下下之策。既然她现在生命有了保障,那还要仙籍做什么?给自己徒增烦恼和禁锢吗?
似乎这嫌弃的态度,又刺激到了那男人,可这一次,他头都憋红了,也没说什么,只是愤愤盯着她们。
顾清川人畜无害的笑了笑,有意无意地举起兔子。
男人脸一僵,一甩袖袍,负气而去。
顾清川活着么久,才知道原来有人罩着,是这么快乐的事。
……
去的时候是被抓着去的,回的时候,那木屋的门闭得比谁都快,生怕顾清川反悔了,再回来一般。
顾清川自然不可能回去,她还约了师姐下午见面。
这突生变故,也不知耽误了多久,想逛逛天庭的想法也不得不暂缓。
但没关系,上头有人,日后常来就是。
兜兜转转一整天,回去还要做实验,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顾清川都累到不想动弹,回家的路上,骑小电驴的人也变成了林一羊。
小电驴爬得歪歪扭扭,时不时还得生出两只长腿当拐杖。
就是这种环境,顾清川头歪在她肩上,居然还能睡过去。
一双手从身后探来,系安全带一般扣在她的腰上,感受到自背后传来的某种柔软与温热,林一羊的脸默默染上粉意,挺直了腰背,僵硬地拉出一些空隙。
这股不自在,害她连刹车捏得一抖一抖,肩上的脑袋,时不时蹭到颈窝里,带出细细瘙痒。怕她掉下去,林一羊默默探出灵力将人扶稳,顺道放弃自己骑车的想法,默默给小电驴左右两侧,安了两个看不见的轮子——
平稳多了。
今日的晚餐,由林一羊负责,简单煮了两碗面,洗个碗的功夫,顾清川便已经冲完澡,歪在沙发上。
发梢还带着明显的湿润,但浴巾往脸上一盖,人已经神志不清。
林一羊无奈戳了戳她的手臂,“头发吹干再睡啊,你这体质明天肯定要感冒!”
顾清川点了点头,似乎是答应了。
她艰难撑着身子,转了个身,给自己盖好被子。
“晚安。”
“……不要晚安啊!”
女人难得出现这种可怜地神情,窝在沙发里,有气无力地问:“就没有吹头发的术法吗?”
“……”
林一羊撇了下嘴,抬手打了个响指,湿发间的水珠自动分离出来,飘在空中,消失不见。
“懒死你得了。”
顾清川眯着眼睛,困乏的脸上出现一抹餍足的笑容:“谢过大人。”
白天虽然过得喧嚣杂闹,可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如既往的月光倾洒在阳台,空调呜呜作响,只是那唯一一间卧室的床上并没有人。
顾清川在沙发上睡了过去,沙发也不知何时,被展开成一张完整的床,沙发上的黄色长颈鹿占据了床的另一半,而林一羊,坐在地上发呆。
虽然顾清川用一个拙劣的笑话,打断了她的自责,可某些情绪,却并不会就这样简简单单的消失。
夜晚像沙漠一样平静,她的脑中却一刻不停地回放着白天的画面。
这一次,是她们足够幸运。
可下次呢?
如果今日顾清川不是被带走,而是有人想杀了她呢?
太迟了。
太弱了。
林一羊默默坐在床边,寂静的客厅里,呼吸声沉重了些,指甲嵌在手掌心中,刻出一个个紫色的月牙痕,她屈起双腿,靠在墙边。
因为怕女人担心,所以林一羊也学会了隐藏,直到现在,那沉寂的目光中,才重新充满了后悔与自责,那些消极的情绪从未如此铺天盖地的出现过,像被活埋于地底,一点一点喘不过气,一点一点失去光芒。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影子才有了动作,从墙边挪到床榻边上,轻轻牵过被子下的那只手,放在脸颊边蹭了蹭。
脑袋侧趴在床边,她缓缓闭上眼睛。
心中默默起誓。
没有下次,绝不会再有下次。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鸟鸣响得比太阳还早。顾清川想翻个身,扭了下身子,却发生身体很僵硬,体内流窜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女人的眉头在睡梦之中,无意识的紧蹙,左手的掌心,在虚无之中柔和变幻,像水一般。
她好像掌握灵力了!
顾清川猛然惊醒!双眼大睁,细细品味——
不对,不是灵力,是手麻了。
那虚无的感觉,源于被林一羊脑袋压麻的左手。柔软的触感,源于那面团一样的脸颊。
又是领悟失败的一天。
顾清川觉得自己是不是在这方面没有天赋,体内的灵气日益渐增,还有一群名师多对一辅导,居然依旧没学会。
想到这儿,女人握着那绵软的脸颊捏了捏,当作是泄愤。
但发现自己把人家的床占了,才导致这个小可怜只能趴在床边睡,顾清川又有些歉疚。
捏着捏着,把人捏醒了,林一羊迷迷糊糊睁眼,显然是脑子还没开机,无法处理眼前的状况。
顾清川装作无事发生,淡定收回手:“你上来睡吧。”
她的本意,是想将床还给她,自己回房间。
可还没来得及下床,什么东西从床下飞快转上来,顺道扯着被子,跟个大蝙蝠似的,瞬间将她卷入其中。
少女的体温一如既往,热得发烫,黏糊糊地贴上来,长手长脚的人,却硬要往她怀里钻,蹭了两下,“不准跑。”
说罢,双手穿过她的腰肢,紧紧禁锢,耳边传来几声模糊不清的抱怨:“不然又要被抓走了……”
顾清川愣住,无奈地笑了。
也罢,她懒得挣扎了,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可没一会儿,旁边的人却忽然不安分起来,手在腰侧胡乱摸了两下。
随后爬到后背,再摸两下。
顾清川忍无可忍,刚想一拳打过去,林一羊忽然撅嘴,伤心道:
“小黄,你瘦了……”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上头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