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上的时候，诸伏景光有些犹豫。这间安全屋只有一间卧室，床也够大，往日都是同床共枕，但他不确定今天如月琉生会不会想自己单独待着。

已经走到房门口的如月琉生回头看他，眨了眨眼，毫无异常：“还有工作要处理吗？”

诸伏景光摇头，后者笑了笑：“那就早点休息吧，我好困。”

和从前的每一天都一样，如月琉生睡在靠衣柜这边，他背对着诸伏景光，闭上了眼睛。

如月琉生是被电话的嗡嗡声吵醒的。

他醒来时候发觉自己又无意间滚到了诸伏景光怀里，用手揽着他的人似乎也被吵醒了，放开了手。如月琉生摸起电话，给诸伏景光看了一眼，然后才接通，语气里是浓重的困倦：“喂？”

对面是琴酒阴恻恻的声音：“你在哪？”

“我在……”

如月琉生正打算胡扯一句，身后诸伏景光忽然贴近，也跟着凑到电话前，压着嗓子发出略带沙哑的声音：“怎么了，宝贝？”

“……”

琴酒：“呵。”

如月琉生被诸伏景光这句“宝贝”喊得心里一跳，又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推了一下他。然后迅速接戏，说了声“没事”，踩着被子下床，把门打开又合上，实际还是在屋子里没出去，却一本正经道：“说吧，有任务吗？”

“七点到邮件上的地址，什么也不用带，任务内容我会告诉你。”琴酒吩咐完照理要讽刺他一句：“别有一天死在床上了。”

“用不着你……”电话被挂断了，如月琉生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才早上六点，他昨晚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此时对琴酒满腔怨气，拉着脸坐回床边。

诸伏景光把灯按开：“有任务吗？”

“琴酒叫我去，没说具体内容。”如月琉生毫不掩饰自己对琴酒的恶意：“天天阴间作息，他怎么还不猝死。”

略带孩子气的诅咒把诸伏景光逗笑了，他想摸摸如月琉生的头发，手伸到半路，最终只是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如月琉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眸色一瞬复杂，很快又若无其事般揉了揉自己的脸，嘟囔着：“上班了上班了……”

诸伏景光道：“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简单一点就行。”

等和诸伏景光告别离开安全屋，如月琉生脸上的表情冷淡下来。天色刚蒙蒙亮，路上行人不多，一些早起上班的年轻人提着早餐赶公交车。如月琉生看看他们，又看看自己，把围巾往上拉直到把半张脸都遮住，也迈步往公交车站走去。

转一圈看了看，确定了自己的路线，如月琉生站在车站等车，目光打量着自己身边这些人。

这个穿格子衬衫带着眼镜一脸颓废的是不是刚熬完夜的程序员，这位打扮青春靓丽眼睛亮闪闪一边发消息一边偷笑的女生看起来不像是去上班像是去约会的，这边这个——应该是个喜欢晨练顺便被打发去买菜的老爷爷。

【“琉生，你想走哪条路呢？”】

德川的声音响起得实在不合时宜，他现在走的什么路已经不为所持的善恶信念所决定，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再回归普通人的人生。

公交车摇摇晃晃，路边风景快速地后退，仿佛没有来路也没有归途。

他转了两次车，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竟然觉得久违的放松，在接起琴酒电话时声音都懒懒散散的：“喂？”

琴酒不耐烦道：“你人呢？”

如月琉生歪着身子看了一眼，答：“公交车上呢，还有一个站就到了。”

“……”那边安静了两秒，琴酒仿佛匪夷所思：“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公交车停下了，如月琉生举着手机下车，公交车的播报声飘到琴酒耳朵里，他听见那人说：“还有五分钟，我马上到，不会迟到的。”

他们难道真是什么允许员工踩点上班的正经公司吗？？

电话被挂断了，如月琉生顺手把手机揣回兜里，循着地址找过去。一辆熟悉的保时捷停在路边，车窗伸出一只拿着烟的手。如月琉生和他打了个招呼，语气很正经：“琴酒前辈，久等了，请问今天的工作是什么？”

琴酒前辈的反应是忍无可忍地拿着枪对准了他的脑门。

“你要是真疯了，我不介意现在就送你去死。”

如月琉生摊了摊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竟然还有一个人，是一位茶色短发的清丽少女，约莫只有十几岁，面容冷淡，见到他只是轻飘飘地打量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继续看着窗外。

如月琉生认识她，名为宫野志保的天才科学家。

如月琉生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怎么还有一位美丽的小小姐，是组织的新成员吗？”

琴酒把烟丢掉，关上车窗：“不该问的事情少问。”

如月琉生挑眉：“我是不想问，不过今天这不是要一起做任务吗？”

琴酒给了伏特加一个眼神，后者连忙把电脑递给如月琉生，琴酒声音冷淡：“今天她要去见她姐姐，你负责监视好她。”

堂而皇之，毫不避讳。

宫野志保不知是对如月琉生的第一印象很差，还是单纯对琴酒不满，冷声呛道：“就凭他？”

如月琉生微微眯眼，语气微凉：“小小姐，随便看不起人可不太好哦。”

宫野志保和他对上视线，倏忽偏头，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好像把人吓到了诶。

如月琉生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宫野明美的资料早已提前被保存到电脑里。没过一会儿，甘露经典版“人像监控追踪”新鲜出炉，如月琉生把电脑转了个向，面对宫野志保：“你姐姐好像已经在等你了喔。”

宫野志保闻言转头，看到监控里穿着裙子坐在甜品店里正托着腮望着窗外的姐姐，瞳孔倏忽放大，脸上一瞬间慌乱的表情没来得及掩饰，过了两秒才强行冷静下来，一声不吭地收回视线。

无论她对组织有多大的价值，拥有多么天才的头脑，现在也还是一个只有十五岁、牵挂姐姐的少女。

瞥见宫野志保捏着衣角的手，如月琉生把电脑端回来，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今天想去玩什么？”

宫野志保有些戒备地看着他：“……？”

如月琉生接着道：“哦，我看看哪里摄像头比较多，方便监视。”

“……”

少女的脸色现在已经不只是冷淡了，她深吸一口气，刚要回答。如月琉生已经在地图上规划好了路线，给她展示出来：“地点活动和路线我都帮你们选择好了喔，时间到了你的手机就会收到下一个活动信息。放心吧，保证你们拥有美妙的一天。”

他在说什么！宫野志保心中生怒，就算每一次她和姐姐见面都被监视，但还没有哪一次会像今天这样连去哪都要被人事先决定。

“小小姐，至少换我来监视，你们不会随时随地身后都跟着几个面容凶恶的彪形大汉败坏心情。和有如实质的监视视线相比，无形的监控目光是不是要更容易接受一点呢？”如月琉生语气引诱：“况且，你还可以把这次行程当做值得期待的盲盒来开启。”

宫野志保仍心存顾虑，她看了一眼琴酒，对方完全没有要出声干涉的意思，似乎真是把这件事全权交给了面前这个家伙。她就算不满也无法再说什么，只是冷着脸偏过头。

如月琉生见暂时解决了少女的抗拒情绪，就对伏特加道：“伏特加，可以开车了。”

伏特加看了一眼琴酒，这才开动车辆。

监视雪莉的任务是组织对甘露倾注信任的开始。

宫野明美原本一直打量着四周，说来也奇怪，往日举目可见的监视者今天却都不见踪影。她并没有因此放松，反而提高了警惕，在见到妹妹的身影时脸上才露出真心的笑容，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

很快宫野明美就发现了妹妹的不对，她神情苍白，眸中带着惧意，拥抱时紧紧环着自己的腰身。宫野明美摸了摸她的头，柔声：“怎么了，志保？”

宫野志保张了张嘴，又顾忌着什么没说出声，这时她兜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宫野明美明显感受到妹妹细微的颤抖，而后她从柔软的怀抱里退出来，打开了手机。

发来讯息的是一个空白头像没有昵称的人，内容也很简洁：

【有窃听。】

在她看完这条消息之后，这行字转瞬间就消失了。

手机会被窃听在宫野志保的预料之中，但对方这句似乎是提醒的话又让她有些疑惑。

和她站在一起的宫野明美也看见了这句话，她愣了一下，接着神色如常，拉着妹妹的手坐下，开始和她聊一些琐事。

在姐姐的陪伴下，宫野志保紧绷的状态放松了一些，两人在甜品店待了约莫一个小时，她的手机第二次震动。宫野志保打开，这次发来是一个地址，标注了详细的路线。

她和宫野明美来到公交站，她们要坐的那一班公交正好到站，前后不过几十秒时间。

宫野志保再一次感受到恐惧。

——

琉生吓小朋友，琉生坏；志保找姐姐撒娇，志保好。

没赶上十二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