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要结束了吗。

谢将离猛然旋身回望，听见徐空青这句话的第一反应，就是感觉这一场稀里糊涂的穿越剧，终于要结束了。

只是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兴奋。

他绸缪十几年的计划，步步为营，终于在这一刻付诸现实。

谢将离眼眸涣散，耳朵嗡鸣，他该高兴地答应，然后再狠狠地将他踹开，让徐空青从此不再相信爱情，斩断红尘。

那样即使他不能回家，也能得自由。

谢将离攥紧手掌，似乎被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深渊，谷底的寒风乍起，要剐掉他的皮肉只剩白骨，挖开他的心脏彻底剖析，询问因果。

他好像彻底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指甲扎进皮肉，落下一排深紫色的月牙，谢将离的手指几乎颤抖，目光上移看着徐空青真挚炽热的眼睛，一瞬间慌了心神。

直到一股凉意传来，徐空青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他比自己高了半个头，此刻眉毛和眼尾都轻轻下压着，拢在一起像化不开的冰川，低头捧着谢将离细长白皙的手，如捧着一匣子珍宝一般充满爱意。

徐空青语气恳切，眼神真诚，一字一句将自己的心事摊开在谢将离眼前。

他在心底重重叹了一口气，安慰自己：没关系，即使拒绝了也在情理之中，他未得榜首，未能成为对师兄有用的人。

谢将离涣散的眼眸终于聚合，在看清楚徐空青眼底的那一抹真情实意时，心像被狠狠扎了一刀，急不可耐地收缩阵痛。

无情道飞升最后两境时，必有九天雷劫，雷劫，徐空青承受得住吗。

谢将离眼神闪躲，他不敢继续看徐空青充满期待的眼睛，却下意识担心他能不能渡过雷劫。

他转头，呢喃了一句：“我……”，之后便再也无法开口。

开口要说什么，他忘记了演算这最重要的一步。

在巨灵谷，他从无忧那里看见话本的时候，他故作懵懂，但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为让徐空青断情绝爱铺路，可是他没想到，徐空青竟然喜欢的是他。

每一步他都恰到好处地计算，连秘境都是花尽寿数推演，只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徐空青喜欢的是他。

谢将离本该雀跃，忽然心情沉重，张开干哑的嘴巴，却无法开口说“好”，亦或是“不好”。

“师兄不必着急回答。”

许是看出谢将离的犹豫，徐空青语调都快了不少，匆匆放手，替谢将离开了口。

谢将离低头，徐空青看似面若平静的湖水，可握着自己的手又湿濡不堪，仔细一点，还能感受到极力克制过后的颤抖。

徐空青表白这一次，怕是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看着他这个样子，谢将离的心情却放松了一点，想着也许就这样也不错，下一秒，系统催命一般的声音便响在耳际。

“警告！警告！男主修为降低，惩罚剥夺宿主寿命二百五十天，剩余寿命一百六十天。”

谢将离皱眉，系统好像在骂人。

他已经走完了原书除开仙魔和平的所有主线任务，现下确实只需要关注徐空青飞升的问题了。

“系统温馨提示，宿主只需让男主飞升绝顶境，即可获得死遁权限。”

系统停顿了许久，以为谢将离是不打算继续为它办事了，持续加码诱惑他：“若宿主尽快完成任务，助力男主从无情道毕业，我可以送宿主回家。”

回家。

谢将离犹豫了一秒，低头嗤笑，却不知道在笑什么，大抵是自嘲自己的没底线，连孩子都骗。

一抬头，谢将离眼中的犹豫便换了一种情愫，复杂地失了真。

他拉住已经转身的徐空青，低声道：“我……也……”

谢将离只说了“我也”，并没有说喜欢。

月亮初升，竹影婆娑，安静地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心跳，一个低沉，一个猛烈，高高低低交错在一起，却分不清是属于谁的。

徐空青心脏骤停，袖口中攥紧的手又猝然松开，脑子里只冒出来一句话：我不管谢将离会不会令我生心魔。

他极为迅速地转身，完全颠覆了自己高冷的人设，拥住谢将离的那一刻，感受到对方急促的心跳声，他不觉得玉陆离说的那些事有多可怕，只觉抱住师兄很是安心。

“咳咳、松、松开点。”

徐空青太过于兴奋，抱得谢将离不得不踮起脚尖，汲取氧气。

两个人不知道抱了多久，徐空青才缓缓松开了谢将离，看着他又是一言不发。

谢将离挑眉，知道徐空青是害羞，这次却没急着戳穿嘲笑。

他看见徐空青眼里神采奕奕，仍是面瘫一般的脸上浮出兴奋的色彩，因过于激动脸上带着一抹薄红，不禁笑出了声。

徐空青被谢将离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眼睛忍不住乱动躲闪。

“怎么敢说不敢看了。”

谢将离切换得很快，他不是愣头青毛头小子，他比徐空青的城府要深得多。

一瞬间的背德感，不会让他一辈子觉得自责，为了活命嘛，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师兄。”，徐空青抬头，看了一眼谢将离，还是原来那样冷淡的模样，落在谢将离眼中，他总觉得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什么？”，谢将离挑眉，认真地等待徐空青下一句话。

既然已经决定好去路了，那便在踹开徐空青之前，对他再好一点，就当做是弥补了。

“没什么。”

徐空青扭头，没想到谢将离答应的这么快，此刻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要说什么更好一些。

两人久久对望，无人注意到，原本拿在徐空青手中的糖葫芦，何时从他手中失落，重重砸在两人身旁的石头上。

糖葫芦晶莹剔透的糖衣已然出现裂痕，躺在石板上无人在意，没人去管他的糖衣是否完整，只在徐空青和谢将离牵手离去时，猝然破成两半。

圆形的糖衣发出细微的啪啪声，完整地从酸涩的糖葫芦上脱落，他们离开的太早，谁也没看见，红色糖浆之下，是半青半红并未熟透的山楂。

第二日，谢将离醒来时还有些恍惚，他茫然地睁开眼，看见自己已经是在云归了。

昨日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都来不及想明白徐空青为何会喜欢他，为何会突然告白。

谢将离眼神向下，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抵着他的胸口，一动不动恍若死了一般安详。

不得不承认徐空青睡相是真的好，双手紧紧箍着谢将离的腰一整夜也没有移动一寸。

“徐空青？”

谢将离试着叫了叫他，徐空青只是眼睫颤了颤，并未醒来。

谢将离也懒得起，重新躺下望着窗幔发呆。

爱憎别离。

爱有了，要徐空青如何憎恶他呢。

谢将离轻轻挪开徐空青的手，做贼似的越过徐空青，悄悄摸摸走到书桌处。

他站定后确认了一下徐空青确实没醒，才从桌底取出一个黑漆盒子。

“道貌岸然，作恶多端，这个人设现在不实用了啊。”

“压榨折磨，狠狠欺辱？这个人设也过时了。”

“撩遍仙界，薄情寡义，无节操师兄，好啊！这个好！”

谢将离回忆着那些高位却当受的高危人设，现在折磨徐空青，估计徐空青也不会信了，只会觉得自己故意疏远他。

只有先狠狠爱，再狠狠踹了。

谢将离无奈摇头，还未将这一张纸又放入漆盒中，一抬头，忽然看见徐空青近在眼前。

他眼神沉沉，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几时，嘴上却信誓旦旦道：“师兄在写什么。”

谢将离不确定他看没看见，背过身去施法藏了漆盒，看见手里没来得及放的拟人设手稿，胡乱一口吞了那张带着笔墨的纸。

“师兄在写什么？”

徐空青又问了一遍，同样的话，不一样的温度。

谢将离转身时，徐空青还是那样一副眉眼含情的样子。

“没什么。”，谢将离心虚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剐地有些刺痛，他眼角不自禁溢出一滴生理性的眼泪。

徐空青眼神微动，抬手想为谢将离擦掉泪水，却在间隔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谢将离只是说了“他也”，没有说喜欢，是不是怕他难过，只是暂时安慰，他这么做会不会冒昧，让师兄觉得别扭。

徐空青眸中划过一抹神伤，谢将离想起自己的人设，前倾上前，将脸隔在了徐空青僵在空中的手心里。

他闭眼再抬眸，自下而上，像一只软萌狐狸似地盯着徐空青。

媚眼如丝不过如此。

谢将离含笑，在徐空青的手指上蹭掉了湿热的泪珠。

他笑着，说话暧昧不明：“徐空青，不会忘了昨夜的事了吧。”

徐空青偏过头，手却老实地一动不动，生怕移开半点就让谢将离无处支撑。

“没有。”，他道没有。

谢将离不看他也知道，冰山裂缝，实在难恢复如初。

他后退，不再调笑徐空青，低头将笔墨收好，将拨乱的纸理整。

“我们成亲吧。”

哗啦——谢将离手中的白纸皱成一团，指尖刺破纸张，边缘微不可察的绒毛刮擦着他的皮肤，那样痛痒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