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突然有些生不起气了，事情发生得太多，太突然，她反而没什么力气来思考之后该怎么做。她把身子骨拼一拼，还好，没散架，能走路。

离开之前她还叫格莉尼丝早点回去休息，结果自己倒好，睡大街了。

她问魔族兄弟：“现在是什么时间？”

里特小心翼翼地回复：“仪式刚刚结束，应该才过祭祀日。”

噢，那她顶多躺了两个小时。

林可揉着自己的肩胛骨，痛得龇牙咧嘴。

“神司大人没事吧？”

“神司大人是不是骨头断掉了…”

林可正担心自己哪里受了重伤，乌特这嘴一张，她脑袋突然一痛。

林可连忙声明：“你不要咒我！”

乌特立马低头，装作无事发生。

“我现在要回去睡觉了！”

里特和乌特相视一眼：“呃，您不需要帮，帮忙吗？”

“如果我需要的话现在就会让你们抬我去医院。”

“奥威尔只有医馆。”

林可不想听他俩多说，这两位魔族一张口她就烦：“不出意外的话神降日结束我就会走，到时候会叫上你们。”

犹豫片刻后，她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要迟到了。”

意思是她接受了！

里特一喜：“谢谢您神司大人！”

乌特跟着他道谢，一颗大丑头点得像不倒翁：“谢谢神司大人！”

林可爬起来，一拐一瘸地往回走。里特乌特担心她迷路，暗中跟在后面。

直到目睹她回到旅馆，魔族兄弟才踩着月光回到自己居住的角落里。

……

林可没有吵醒守夜的老板，拐过走廊的角走上木质的楼梯。她尽量不把楼梯踩得吱呀作响，但旅馆有些旧了，她也没什么力气，只能半靠着扶手往上走。

林可来到走廊尽头，倒数第二个房间就是她们定的。她伸手去拧把手，门没锁。

格莉尼丝难道还没有回来吗？

刚刚说了那样的话，林可还有点不太想见到格莉尼丝。

就像朋友吵架之后总得找个时机破冰。

而且，她现在也不算是消气了。

也不打算向对方道歉。

林可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事，诚然，拉奈过着很好的生活，她被别人嫉妒很正常，那些人也不算是无关者，甚至是拉奈幸福生活的“基石”。

但是对别人生病这件事肆意评论还是不对。

林可不知道怎么评价，她身在局中，又只是个闲人。她现在其实有点感谢格莉尼丝，如果不是她当时拦着自己，再等那几个小孩子说出自己的过去后，她一定会彻夜辗转反侧。

半夜醒了都要起来打自己一个巴掌。

林可叹了一口气。

她看见穿衣镜里的自己，眼中闪过出门前的景象。那会儿她还很开心，因为终于可以和格莉尼丝一起出门去玩了，林可真的很喜欢那顿饭。

为什么后来会变成那样呢？

林可侧过身，去看灰裙子的背面。在她后背的襟线处，裂着两道磨白脱丝的破口。

林可心里更难过了。她背部红了一片，倒是没什么大的伤口。

如果那个黑衣人再心狠一点，就不止这种伤，小命都会不保。

林可换下裙子，打算等回去找艾秋南要针线修补一下。

明明是开开心心出来玩的，哪知道现在连裙子也破了。还好做睡衣的内衬还在，她不至于在奥威尔的旅馆里裹窗帘布。

用热水简单处理了下身上的灰尘和伤口后，林可侧躺在床上。背部的伤口一刻不停地刺痛着。林可一闭上眼，就能看见拉奈瘦小的手臂，屋顶上大喊的小孩，街头孤独的两个黑影。还有那个恐怖的偷袭者。

她有些睡不着，这个时候倒觉得昏迷挺好了。

‘要是昏迷在自己床上就好了，这样至少醒来不会全身酸痛。’林可想着，就这么闭着眼睛。

……

在林可假寐时，自她身后破开一道空间茧，格莉尼丝轻飘飘地从里面钻出来，落在地板上。林可感到身后的那团开始寻找落脚的位置。小鸟已经努力不发出声音了，但她的存在感还是很强。

林可睁开眼，扭头看去。格莉尼丝缩在靠近另一张床铺的那边，她的翅膀微微膨胀起来，就像在防御什么。林可看见她往下垂的眼角，那双摄人的金色眼睛正在回避她的视线。

“你知道吗。”林可倒在床上，毫无生气地说，“你现在像一只特别可怜的雏鸟。”

“我刚出壳的时候不可怜。”

“好吧。”林可翻了个身。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林可没说话。她闭着眼，想把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在外面。

不远处的那团热源悄悄地移动过来，缩在她背对的一侧。

“破皮了。”翼族在她身后小声地说。

林可眼皮抽动。

热源蹲着：“有点出血。”

林可深吸一口气。

格莉尼丝：“你擦药了吗？怎么愈合得这么慢。”

“人就是这样。”林可开口，“很容易受伤，很容易死。”

一个不小心就会生病。

人类就是这么脆弱的生物，连保护自己都很难做到。

可是这能怪谁。

格莉尼丝沉默了一会儿，对她说：“我昨晚在这里等你，但是你一直没有回来。”

林可：“……后来呢？”

“我想出去找你，但是你要我待在旅馆。”

林可突然翻身起来，一个转头：“你要是和我说对不起，我就原谅你。”

她猜格莉尼丝肯定就在她的床边，因为她能感受到背部伤口那里碰到的吐息。轻轻地，宛若隔靴搔痒般让人难受。事实证明她是对的，格莉尼丝扒在她的床边，耳翅整只耷拉下来，一点也看不见原先那股精神劲。

林可还不知道自己有这功效，能让格莉尼丝这么难过。

几个小时之前的她还被气得哭，说的虽然是真话，但林可不想承认这一点，她哭只是因为格莉尼丝的态度。

林可比谁都清楚，自己是冲动了。

但她不后悔自己的冲动。

格莉尼丝脑子里空白了一瞬。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为什么林可的态度突然就转变了。

但是，如果只是一句道歉就能让她们回到之前那样。

那实在太简单不过了。

格莉尼丝伸手，盖住林可撑住床的指尖：“对不起。”

她靠在床垫上，白色的耳翅半弯折，露出下面常年被遮盖的软羽。林可看见她金色的眼睛水汪汪地看着自己，那一瞬她觉得格莉尼丝可怜又无辜。

“对不起，林可，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格莉尼丝再次重复。

旅馆的双人房床很窄，格莉尼丝靠在上面，耳翅羽毛几乎能蹭到林可的手。

林可没动作，只是略微僵硬地颔首，一动也不敢动。

格莉尼丝看林可没有回复，失落地埋头：“你还是在生气。”

“没有了！”林可突然叫出来，“没生气了！”

林可在内心唾弃自己还是太好哄了，对方一服软自己就受不了。

“对不起，格莉尼丝，我昨天不应该一个人跑出去，明知道奥威尔城里很危险，还让你为我担心。”

格莉尼丝抬头，颇为认同地点头：“这个是你不对。”

林可：“你也体谅一下，毕竟他们说话真的很气人。”

“那样的到处都会有。”

“所以你要我习惯吗？”

格莉尼丝摇头：“你如果真的想揍他们，应该让我去。”

林可：……果然还是格莉尼丝啊。

她完全没脾气了，

格莉尼丝看着她的眼睛，有些固执地强调：“你一个人去还是太危险了。”

“我知道、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会告诉你的。”

格莉尼丝皱眉，眼里满是指责：你怎么还有下次？

林可：“……我的意思是，一定会采取你的意见。”

格莉尼丝这才勉为其难地把自己从林可的手上撤走。

窗外日光正缓慢地吞噬黑暗，林可从床上起身，虽然她没睡多长时间，但对一个经常守夜的护林员来说足够了。

林可掀起窗帘，回头就看到格莉尼丝拿着一罐药膏。

“那是什么？”

“创伤药。”

“给我用的？”

格莉尼丝乖乖点头。

林可纠结了一会儿，朝她伸手：“给我吧，我自己来。”

哪知道格莉尼丝拒绝了她的请求。

林可想，难不成格莉尼丝是觉得她是个连药膏都不会自己抹的笨蛋？

格莉尼丝要她在凳子上坐下，林可背对窗户，还没反应过来，房间又回到刚才阴暗的状态。

格莉尼丝把窗帘拉上了。

林可坐着等，有些无聊地抬头看。这间旅馆和原世界的酒店不一样，几乎都是木质的。奥威尔会在房屋底部做石头的地基，但是里面也有原木的柱子。

越是靠近南部，木屋就越来越多。

背部突然被轻柔地拂过，林可一怂，夹紧肩膀：“你、你怎么冷不丁的，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

“嗯？”

格莉尼丝垂眼：“没事。”

林可背部的擦伤其实不是很严重，只有几个口子有些出血。这种伤口在格莉尼丝自己身上，那什么都算不上。

格莉尼丝瞥了一眼手中白瓷罐装着的纯色膏药，这是从树岛带下来的，她没什么机会用到，上一次拿出这东西也是因为脆弱的人类同伴受了伤。

不过现在不太一样。

林可显然比她还要不在意这道伤口。

在意识到这点后，格莉尼丝心里突然出现一种钝痛感。她不明白，这和听到“谎言”感受到的痛感完全不同，后者是一种难以忽略的刺痛，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折磨她的神经，这种疼痛只有在杀死说谎者以后才会减轻，不过翼族经常用的是另一种办法——让他们闭上讨厌的嘴巴。

但林可给她的感受完全不同。

这是一种容易忽视的疼痛，但它长久，难以消灭，就好像是另一种病症。

格莉尼丝不太习惯这样。

格莉尼丝：不努力就会变成林可的玩物.jpg

还是格莉尼丝：玩物就玩物。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