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到奉圣所会议开始前。

接收到林可邀请函的神侍第一时间从奉圣所跑到神殿，把这件事告诉给了负责会议的上级，伊莉斯·康德奈。

最高神官如今真的在谷宁，还收到了寄往谷宁的邀请函一事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整座神殿。

奥威尔神殿修筑在奉圣所东侧，一扇仅供神官进入的大门朝南打开，这是一间柱廊对称，柱式简洁的白色神殿，高二十余米，修有三层，最高是一间摆有神像的神龛室，只供奥威尔的大神官进入。

伊莉斯·康德奈跪坐在神龛室外，朝着日光升起的方向祈祷。

她是今晚会议的主角，由二十二名神官共同举荐选出的神殿大祭司。

伊莉斯成为神官的时间并不算久，只有十来年，但她从一出生就在一个神官家庭中，成年后又嫁给了奥威尔的英雄。

他们的结合是奥威尔城的一件大新闻，那时伊莉斯只是接受了神学教育，但没有正式受洗成为神官。

她真正进入奥威尔神殿是在七年前。

伊莉斯·康德奈的丈夫十二年前作为奥威尔保卫队的将军出征南域，他勇猛，战功累累，向来战无不胜。

但战场之上，只要一刻轻敌，就会死去。

她的丈夫因为一时的疏忽大意，死在了战场上。虽然奥威尔会给战士下发体恤金，但生活的重担还是险些将伊莉斯压垮。

伊莉斯·康德奈孕有一个女儿，几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

或许有人不理解为什么伊莉斯要离开她的女儿。

去一个近乎封闭的地方，待上七年，连女儿一面也不见。这样的行为都能说有些冷血残酷了。但神殿的人知道，这绝对是伊莉斯做得最正确的一个选择。

神殿很少插手奉圣所的工作，但自从有了伊莉斯的加入，神殿获得了更多实权，与神殿合作的奉圣所权威也日渐增加。

伊莉斯·康德奈的出现对他们都是双赢的好事。

伊莉斯在神学上的造诣不低，进入神殿后没多久，就被内定为下一任大神官。不仅是全部都是神学院校友的神殿，就连奉圣所也会听一听她的建议。

奉圣所的大神官与她交好多年，随着时间推移，权利让渡，如今已有许多人模糊了伊莉斯·康德奈的身份。

她是神殿的神官？还是奉圣所的神司？

或许都是。

王国四大城邦之一，南城奥威尔的大神官，可不是一个小职位。

无数人窥视她，无数人的碎语，诽谤污蔑好像要将伊莉斯染成一个贪恋权利的恶魔。

伊莉斯·康德奈有她自己的考量。

她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虔诚的信徒，神接受她也好，不接受也罢。

她只要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

只要能实现，七个月、七年、七十年又如何？

金发的女人身上裹着束身的白色圣袍，金线缝在领口、肩线、袖边，一小颗透明的宝石镶嵌在花青色的冠带上。

这种冠带一般会套在高冠外。

地方大神官的高冠有十四厘米高，在边缘会根据任职属地特色加上不同的花纹。

奥威尔的冠带由银白色的贵金属打造，边缘嵌进开采量稀少的珍贵石料，压成一条细细的装饰链。

这是大神官在重要场合才会佩戴的冠带，名为“奥威尔之眼”。

冠带中镶嵌的那颗透明宝石只有奥威尔才有。

最高神庙的冠带宝石通体血红，传说中只有最高神官才不会被它影响神志。

奥威尔是神的遗晶，是最纯洁、最擅战的子民。

而纳克是神的眼睛，洞察世间一切真相，守护人族的安宁。

神侍跑到她的身边，神情紧张，却不敢轻易打扰。

伊莉斯跪坐，默默祈祷。

片刻后，她睁眼：“什么事。”

神侍这才开口：“谷宁镇的神司来了！我们在邀请函上发现了…菲力亚大人的标记。”

伊莉斯不慌不忙地起身，整理圣袍：“纳克神庙如今被其他神官暂时接手，如果只是最高神庙的标记，不一定来自菲力亚大神官。拿来我看看。”

“是、是！”

神侍连忙掏出那封邀请函，双手递到伊莉斯手中。

“那个神司长什么样？”伊莉斯表情平静。

“黑发，坐在角落，很年轻。”

一阵风吹过南窗，伊莉斯接过信函：“行了，出去吧。”

“呃、可是，伊莉斯大人，仪式就要——”

“我知道，我马上来。”

神侍噤声，行礼鞠躬，恭顺地退出神龛室走廊。

注视她离开后，伊莉斯朝后退了一步。

伊莉斯面色不改，她检查完邀请函，对面前的空气发问：“王都的替补神官，我记得并没有受到邀请。”

一抹白羽抚开宁静的空气，穿破法术伪装的膜，翼族的飞羽自空中出现。

飞羽覆盖在具有杀伤性的覆羽之上，对方并没有敌意。

伊莉斯了然，并未没有出声喊来侍卫。

“最高神官为何会为你们做背书？”

翼族收起羽翅，足尖踏在地上：“这你就要去问娜克拉本人了。”

格莉尼丝看向伊莉斯·康德奈，这位仅靠七年就从神侍走到大神官位置的奇人，在她面前不惊也不喜，就好像是提前预知到了一切。

“你知道我为了什么而来。”格莉尼丝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捕捉到变化的情绪，“你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伊莉斯笑道：“当然，我也知道翼族能分辨言语真假，格莉尼丝小姐，王都一别，今日重逢，没想到您还是如此——直截了当。”

“蛇杖在哪儿？”

伊莉斯叹气：“不过还是比我想的要更加直接，来吧，我带你去看看。”

“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伊莉斯转头，朝神龛室左侧走去，格莉尼丝跟上她，“这次是唯一的机会。”

“用七年之间做这样一个计划，值得吗？你明明知道命运是确定的。”

“替补神官，你知道我在神学院学到的第一课是什么吗？”

“明心。”

“对，王都神学院入院第一课，永远是明心。”

“你想说什么。”

“我的心愿，我的愿望。从那时起我就知道自己唯一的目的。”伊莉斯为她打开神龛室的门，“请来这里，圣匣就在里面。”

格莉尼丝朝她投去视线。

伊莉斯·康德奈微笑，伸手邀请她一同前去。

神龛室的门合上。

格莉尼丝知道伊莉斯·康德奈的愿望。

她相信圣物拥有无上的力量，相信神会庇护圣物的使用者，相信神权之下，仍有权利。

她相信，不得不相信自己能掠夺神的权力。

相信神的权力能让她换回爱人的生命。

*

林可被侍卫架着刀逼出神殿外。

这些人听从那位看上去就很小心眼的神司命令，一路上都对林可恶言相向。林可没经历过这种事，哪里知道该如何处理。

她双手都举酸了，还要被两侧的人警告“老实点”。

“我哪有不老实啊。”林可欲哭无泪，“各位大哥刀剑无眼我真的手无缚鸡之力你们要小心一点——噫！！”

银白的刀刃斩到眼前！

……

神殿门口突然开始骚乱，围观的群众伸长脑袋往里望。

今天是奥威尔的秋祭日，要是有谁敢在这个时间段闹事，那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群众不怕事大，摩拳擦掌想参与进去，给神殿判下的信仰犯“评评理”。哪知道今天神殿的阵仗这么大，动用了两只护卫小队，就为押送一个人！

他们不敢再看，可惜现在堵在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当此时，为首侍卫举起长刀，就要在神殿门口杀人！

一旁跑来一个身影，撞进人群。

另一道声音阻止她：“等一下、等等——喂！拉奈！！！”

那金色的东西不顾劝阻，先一步跑了出去，惊动马匹，受惊的马嘶鸣，在人群中激起一连串惊呼。

“不许动手！”她大喊一声，被迎面的风呛住，咳了起来，又继续喊，“我叫你们住手！！”

反光的刀刃已经劈砍到中间那人的身上，眼看就要斩下去！

“住——手——啊！！！！！”

“叮！！！”

一枚飞羽止在刀口边，随即生出一条裂痕，裂痕朝外伸长，不到一瞬的时间——

它在空中断裂了。

林可心跳骤停。

她盯着眼前断裂的刀口。

胸前吊坠发热，确认她没有危险后，安抚似得浮起来，贴在林可心口。

“我没事。”林可对自己说，她抬手，攥住吊坠，“没事。”

林可惊魂不定，还好只是有惊无险。

现在她才有时间来观察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前这个侍卫应该是她在神殿里看到的那个秃头神官的下属。

什么都没查清就动手，很难说不是私仇。

而那支飞羽毫无疑问来自格莉尼丝。

林可抬头，果不其然在另一栋建筑楼顶看见了她。

格莉尼丝坐在屋檐边，裹着灰色的斗篷，半边翅膀从里面伸出来，威胁似得直对那人头颅。

碎掉刀刃的飞羽已经消失了。

那多半是某种法术，而不是真正的羽毛。

毕竟格莉尼丝不会收集自己的羽毛。

林可的心在杂乱的思绪中缓缓落下来。

她尝试平复自己的心情，这才听到身边传来“哈”、“哈”的喘气声。

人群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就连拿起长刀要劈砍林可的侍卫都慌乱起来。

“拉奈小姐……”他声音发颤，“我不是、我，我……”

林可察觉到身边的一股热意，她低头。

撞进视野的是一只瘦削颤抖的手臂。

手臂露出的皮肤苍白，带着一种毫无生机的死灰色。这是个女孩，林可看见她打卷的金发，一个乱掉的发旋，头顶还有一个快跑掉的粉红色蝴蝶结发箍。

这个刚到她腰间的女孩张开手，挡在自己面前，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她穿着白底粉红色的连衣裙，脚上是很可爱的小皮鞋。

一个脆弱、没有力气的小姑娘，在一柄长刀下，还要挡在自己面前。

这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