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闯了什么祸?”尹正初问。
“……没什么。”就是把某人的徒弟捅了两刀。
见苏禧青仍然摸索着开关,没有放弃离开的念头,尹正初抬手,修长的五指掐住苏禧青的后脖颈。
白光一现,苏禧青就变回了兽形。
苏禧青:“……”
单手穿过白狐的腹部,尹正初托着白狐的后腿,将他稳稳抱在怀里,安抚地给他顺了顺毛,转身向洞窟深处走去。
苏禧青叫了两声,以示不满。
尹正初没有理会他,走到角落里的一个祭台前。
石窟向里凹出一个半圆形的空间,里面雕刻着一个人形冰雕,那人长发垂落,身坐莲台,观音普度众生的面相,却是眉头紧锁,双眸紧闭,身陷囹圄。
那冰雕的面容,赫然是尹正初自己……
冰雕两侧,刻着“太上忘情为有情,羽化升仙道无极。”
祭台前,立着一个香炉,左右各燃着两个小烛台,在香炉正上方,贴着一张无字黄纸。
苏禧青转头看向尹正初,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祭拜自己。
尹正初将他抱起,越过香炉,放在冰雕的怀里。
脚刚碰上冰雕,苏禧青就被冻得蹦回到尹正初怀里,抗议地叫了两声。
尹正初眉头微皱,思索片刻后,拿出一个红绒软垫放在冰雕上,再次把苏禧青放了上去。
这次苏禧青没有反抗,身体蜷缩在冰雕怀里,隔着香炉,望着尹正初。
他在香炉内侧,而非外侧。
这是……把他当成贡品,上供给尹正初他自己了?
把苏禧青放上去后,尹正初便回到他方才打坐的位置,继续修炼。
苏禧青趴在冰雕的腿上,甩着尾巴,正要考虑该怎么离开这个冰窟时,尹正初突然站起身来,去而复返,站在祭台前,垂眸望着苏禧青。
苏禧青:“……”
片刻后,苏禧青躺在尹正初腿上,仰头望着他的下颌。
——这样真得能修炼吗?
苏禧青现在被压制着身体,变不了人形,又被尹正初按在怀里,哪里也去不得。
他闲得无聊,下巴枕在尹正初的腿上,闭上眼睛,叫声不停得和尹正初讲话。
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苏禧青叫得格外欢快,吹耳边风,向他吐槽他那个三徒弟有多神经,又让他对二徒弟好些,说如今何野行是他的兄弟。
冰窟越呆下去,越感觉身体发寒。
苏禧青站起身,前脚搭在尹正初的身上拍了拍。
——太冷了。让他出去。
尹正初撩起眼皮,垂眸看向眼前的白狐,沉思片刻后,掀开自己的外袍,将白狐抱了进去。
蜷缩在尹正初的怀里,苏禧青这时才发现,尹正初里面没有穿衣服,只穿了一件外袍。
身体紧贴着平滑紧实的肌肤,周身被清淡的冷香环绕。
苏禧青脸色微红,挣扎的动作停止,饱暖思□□,他打了个哈气,埋首在温热的怀里,随着昏沉的意识,逐渐睡了过去。
尽管尹正初不记得他了,但是莫名的,苏禧青认为他不会害自己,趁他不注意,把他扔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苏禧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床上,尹正初环着他的腰躺在他身后,脑袋靠着他的后背,面色潮红。
拿开尹正初的手臂,苏禧青坐起身,捡起一旁的白色外衣,他自己的外衣不知道去了哪里。
“做什么去?”
腰部被环紧,尹正初微微侧身,脑袋埋在他的腹部,嗓音些许沙哑。
“过多久了?现在是早上还是晚上?”苏禧青问。
“不知道。”
苏禧青闻言,躺回到冰床上。
他望着头顶的一个石头,后脑勺抵着冰枕,吐槽道:“好硬。”
尹正初闻言,伸出一只手臂穿过苏禧青的头下。
苏禧青眉头微皱,推开他的手臂,“不舒服。”
尹正初思索片刻后,从储物戒拿出一个玉枕,铺上软垫后,才让苏禧青躺下。
这次苏禧青不说话了。
躺了片刻,苏禧青转过身子,和尹正初面对面。
“我想走。你把门打开。”
“一定要走吗?”
“嗯。”苏禧青语气坚定。
“那你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了。不过我小弟在这里修炼,我可能以后会回来探望他。”
突然想到什么,苏禧青说:“对了,我家小弟正给你那位梁师弟手下做徒弟,叫小舒,你若是哪天出去了,帮我照看他一下。他人性格单纯,你要帮我保护好他。”
虽然小舒……战斗力挺强的,能把宋子鹭打得满身是伤,但苏禧青对他有厚重滤镜,不管经历什么,他都认为小舒格外弱小,还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妹……弟弟。
“能不走吗?”
“不能。”
“为什么?”
苏禧青伸手,捏了捏尹正初的侧脸,“我都说了,我闯祸了,闯祸了,会被人拉到戒律堂,谁知道你们临天宗有什么力气手段,会不会将我一只白毛狐狸打成红毛狐狸。”
“戒律堂?”
“嗯。”
“我是戒律堂总长老。”
尹正初语气平淡,像是在说自己是个剑修一样平静。
苏禧青:“……”
苏禧青坐起身,双手撑在尹正初肩膀两侧,眼神惊喜,快速询问,“你说你是什么?”
见苏禧青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看,尹正初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低声重复说:“我是戒律堂总长老。”
苏禧青唇角紧抿,随后忍不住翻身大笑起来。
尹嘉木成日里带着那几个戒律堂的人耀武扬威。现在尹正初既是尹嘉木的师傅,又是戒律堂的总长老。苏禧青突然就感觉自己的腰板硬了起来。
逃什么逃?
现在该轮到尹嘉木逃才对。
“你是不是一直在这个冰库里,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离开?”苏禧青追问。
尹正初嗯了一声,之后又补充说:“如果你要离开这里的话,那我就不会留在这里。”
“我不会走,你把石门打开。”
“那你还离开临天宗吗?”
“离开什么?现在你是戒律堂总长老,关系这么硬,我要‘战狐归来’。”
苏禧青坐起身,催促地说:“快打开石门。”
尹正初也听出了苏禧青的意思,知道他不会离开,尹正初走到石门前,用灵力打开石门,在苏禧青离开前,握住他的手腕,叮嘱说,“明日天黑前一定要回来。”
“知道了。”苏禧青挥了挥手。
弯月悬空,已然到了晚上。
有了尹正初做靠山,苏禧青回去的路上步伐轻盈许多。
他先是回到凌霄峰,预想中的“守株待兔”没有发生,整个山峰风平浪静的,没有人上来抓他。
他刚跑进大殿,准备无事发生,躺在床上休息一番,等尹嘉木带人找上门来,他在搬出尹正初恐吓他们。
到了后半夜,小舒仍然未归,苏禧青有些坐不住了。
昨夜就没有回来,今夜又不在……
苏禧青又等了一段时间后,出门去青云峰寻小舒。
到了青云峰,还没等上去,就见山顶灯火通明,无数弟子巡逻。
苏禧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找到一个弟子,询问:“这位师兄,青云峰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这么多人聚在一起?”
那弟子刚要让他滚开,在看到苏禧青的脸后,他面容微凝,将火把对准苏禧青仔细辨认后,一把抓住苏禧青的手腕,高高举起,大喊道:“人在这!”
苏禧青:“……”
此话一出,山顶众人的视线瞬间齐刷刷地看过来,聚焦在苏禧青身上。
那位弟子紧拽着苏禧青的手腕,迎着众人的目光,向青云峰大殿跑去。
大殿内,梁书情坐在主位,阴沉着脸,南宫岷淑坐在他身侧。
“梁师叔,您别心急,总会找到的,临天宗的结界没有受到攻击,想来他还没有离开临天宗。”
梁书情没有理会他,搭在椅子上的手几乎要把扶手捏碎。
他昨夜受宗门之托,前去开启试炼秘境,没想到只是一夜未归,再回来时,苏禧青却不见了踪影。
尹嘉木现在被捅了两刀躺在床上,也没向谁告状,反而配合梁书情,告诉他,苏禧青从青云峰跳了下去,不知道去了哪里。
南宫岷淑假意在两人之间斡旋,将尹嘉木护在身后,拦着梁书情让他冷静,说找到苏禧青要紧。
人没离开临天宗,可他又感应不到苏禧青的位置,这如何让他冷静。
就在梁书情决定要不要扩大范围、离开临天宗寻找时,仓促的脚步声从大殿外传来,看着身穿白衣、面色尴尬的苏禧青,梁书情连忙离开主位,上前一把将苏禧青拉到怀里紧紧抱住。
嗓音透露着担心,“你去哪里了?”
苏禧青靠在梁书情的怀里,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别害怕。我没走。”
原来小舒也在找自己……
两人在殿前紧紧抱在一起,站在大殿前的南宫岷淑,目光落在两人身上,若有所思。
他知道梁师叔待这人不错,可眼下看来,两人的关系,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他刚要准备上前,简单了解一下情况,却见梁书情一句话没说,直接带苏禧青离开青云峰。
南宫岷淑那声“梁师叔”,也停在了嘴边。
往后却是不能再把那人当成普通洒扫弟子对待了。
只是失踪了,便这般大动干戈,满宗门地去寻找,若是死了,他这位梁师叔,怕不是要把整个宗门掀得天翻地覆。
突然想到什么,南宫岷淑眼底露出一丝笑意。
这人于梁师叔而言,如此重要,正好可以利用一番。
想到几天后的秘境,南宫岷淑双臂环胸,手指轻叩臂膀。
回到凌霄峰,梁书情抱着苏禧青,直接将他扔到床上,俯身半压在苏禧青身上,张口咬住他的脖颈。
察觉到他的不安,苏禧青强忍住推开他的念头,伸手环住他的肩膀,将他半抱在怀里,柔声安慰:“别怕。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梁书情用力啃嗜他的脖颈,将侧颈的软肉咬得红肿不堪,几乎要流出血来。
他的手按在苏禧青的腰上,紧紧贴着苏禧青的身体,全身心去感受苏禧青的存在。
任由他咬着,苏禧青微微仰起脖颈。
这次的确是他理亏,招呼都不打就转身离开。
若不是半路不小心从崖壁上滚落、碰到尹正初,想必他已经离开临天宗了。
急促地啃咬了半天,怀里的人才终于安分下来,牙齿不再研磨他的脖颈,而是轻轻舔舐他的伤口,宛若失而复得、重新与家人团聚的幼兽一般,不断汲取他身上的暖香,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抚躁动不安的心绪。
苏禧青轻轻拍打他宽阔的后背,在他耳边低声安抚,“别怕别怕,我回来了。”
过了不久,压抑的哽咽声在耳边响起,苏禧青身体一僵,随即捧起梁书情的脸,让他直面自己。
却见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小孩,此时纯黑的瞳孔满是委屈,眼眶蓄着泪,大滴大滴的泪水止不住地从眼尾流下,顷刻之间,便满脸都是清咸的泪。
“怎么哭了?”苏禧青坐起身,连忙寻找帕子。
梁书情坐在他腿上,低头垂眸,用手背擦拭眼泪,抽着鼻子,小声的哭泣。
那哭声极为沉闷,听得出来这人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可情绪刚刚平息,在苏禧青面色担忧地捧住他的脸、为他擦拭泪水时,无边的委屈再次涌上心头,这次他不再压抑,直接环住苏禧青的脖颈,趴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苏禧青伸出双臂,回抱住梁书情,不断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别哭了,别哭了……”
由于情绪过于激动,他的身体不断颤抖,埋首在苏禧青的颈窝里,流下来的泪浸湿苏禧青的衣襟,他嗓音透着浓浓的质问,可怜巴巴地控诉说:“小苏去哪里了?”
“我……”苏禧青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以后有机会的。”
尹正初既然在山洞中修炼,想必一定是不想被人打扰,他不能随便告诉别人他的行踪。
梁书情闻言,本来烟消息鼓的哭声,再次卷土重来,环住苏禧青身体的手臂不断收紧,按在他后背上的大手隔着衣服用力抓着他的后背,用力之大,仿佛要把他融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小苏连我也不相信吗?”
“信得,信得,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情况特殊,实在不能相告。”苏禧青柔声安抚说。
梁书情微微抽噎一下,随后松开环抱住苏禧青的手臂,坐起身,垂眸打量苏禧青身上的衣服,低声询问:“这衣服从哪里得来的?”
“在路边捡的,想必是谁不要的衣服。”苏禧青找个借口,推脱说。
眼角噙着泪,梁书情双眸微暗。
这件衣服,他如何不认得,正是他那位如今刚渡劫成功、心魔缠身的好师兄的。
那样不人不鬼、半魔半仙的样子,竟然还能与小苏相认,梁书情心下一沉,抓住苏禧青衣服的手不断用力。
“身子脏了,你把衣服脱下来,我服侍你沐浴。”
“不……”苏禧青刚要婉言拒绝,可对上梁书情委屈的眸子,他剩下的话又咽回去,无奈叹了口气,顺着他的意思答应说,“也好。”
现在小舒是男人,他倒也不必那样忌讳躲着他。
说是沐浴,可等苏禧青褪下衣物,走进汤池时,却见梁书情眸色黑沉,无声地打量他的身体,宛若在领地巡逻的野兽,不断寻找入侵者的痕迹。
等翻来覆去寻找,终于确认苏禧青身上没有任何其他野男人留下的印记时,梁书情脸上阴沉的面色才逐渐褪去,环抱住苏禧青的脖颈,嗓音温温柔柔地叮嘱说:
“以后不要再去青云峰了,小苏就留在凌霄峰,一辈子受我的庇护,也不要再去搭理其他人。”
苏禧青婉言拒绝:“不行。”
他现在刚找到靠山,正是底气十足、狐假虎威的时候,哪里能留在凌霄峰当个缩头王八。
闻言,梁书情双唇抿成一条线,后悔当初让苏禧青去青云峰修炼,如今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小苏,还是不要去了。”梁书情轻声细语商量说。
不然等苏禧青什么时候跑了,自己可真是得不偿失。
眼下他那位师兄正在清崖洞修炼,凭着道心控制自己不外出,可保不齐他哪下心窍开悟,回到青云峰,便是自己潜在的一大劲敌。
梁书情隐隐感觉,尹正初的心魔和小苏脱不了干系,绝对不能让他们二人再续前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