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路上沉默不语,各怀心事。
楼道里停着电动车、自行车,还有小孩的玩具车,长长的电线从楼上垂到电梯门口前面。秦舒进了小区一直跟在商凝身后,正襟危坐地站在单元门前,等着商凝将车停好。
昏暗的灯光将楼梯的影子打在商凝身上,她看着秦舒问:“你不会还想跟着我上楼吧?”
二人面对面,中间隔了一道金属门槛。
秦舒动作吞吞吐吐,商凝瞥了一眼转身要走。
“等等!”
商凝并没有回头。
秦舒拉住商凝,秦舒从身后拿出一束花。
“今天是你生日,生日快乐!”秦舒双手举着花,显得是那么生硬笨拙。
商凝眼底的疑问转瞬即逝,面若冰霜。:“我看到你发的消息了。”
“我我我知道!”尽管秦舒已经排练了几天,但在商凝面前一切都无所遁形。
风吹进楼道里,门“吱呀吱呀”地晃。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所以就凭着眼缘买了。”花束都快盖过秦舒整张脸了,秦舒的声音越来越小。
商凝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接过了花,“谢谢。,漂亮。”
“你等等!”秦舒举着粉色的纸袋,商凝依稀可以看到里面蓝色的礼盒。“这个……”
“你的花我收下,礼物拿走。”商凝的语调没有一点波澜的温吞,她看着秦舒握紧袋子的手,态度强硬,不退让半分。
“你要不先收下,如果你不喜欢……”
商凝看着秦舒逐渐涨红的脸,心想:“不喜欢又怎样呢?扔了?”
卑微的情绪在狭小的楼道里悄然流动,如楼外土里的落叶,聚集在秦舒周身腐烂。
秦舒不死心,“我可以重新买、你喜欢的。”
秦舒一步步踱到商凝面前,她或许也不知道,她的语调和商凝的手相比,谁更抖。
商凝依旧不收,只是望着秦舒。
秦舒大胆上前,“商凝,你好像很不开心,又很累。”
二人的面庞近在咫尺,秦舒整理她额前的碎发,眼神汹涌却如温水,慢慢浸没意中人。
“现在看清我吗?”
在秦舒的触碰到商凝脸的那刻,商凝迅速后退转头,留给秦舒一阵错愕。
“秦舒,我们没那么熟。”商凝面色平静,眼神冷得吓人。
“你……”秦舒低下头,“你察觉到了,对吗。”
商凝攥紧了欧雅纸,接下来的言语不见她半分心疼。
“我不收来历不明的礼物。”
“我也不收陌生人的礼物。”
“钱我会转给你,礼物拿走。”
“秦舒,我们不熟。”
来历不明。
陌生人。
秦舒,我们不熟。
秦舒紧握拳头,指甲抵着掌心传来疼痛与心中的酸楚交织,幽暗地灯光遮住发红的眼尾。“商凝,你真的很不开心。”
商凝口是心非:“我好得很。”
“你撒谎,我感受得到。”
商凝瞬间爆发:“你怎么知道我在撒谎!你怎么能肯定!!秦舒,你以什么身份对我说出这种话!!你以为你是谁!!我们很熟吗?别把你的情绪加在我身上,恶心!”
秦舒的那句话仿佛刺激到了商凝,商凝说话像瀑布一样有力地砸在巨石上,声音不断在秦舒心里回响。
“你早上的时候就不对劲,中午和晚上都趴在课桌上睡觉,骑车的时候都在锤着心口。”秦舒嘴角颤抖着阐述。
商凝尖锐地反问:“你监视我?”
秦舒小心翼翼地扯着商凝的袖口摇晃,眼泪欲落不落,眉眼低垂轻声问道:“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
“滚开!”商凝想甩开秦舒,不料秦舒拽着她瘦削的手腕举到眼前,向她逼近,手腕处的青紫格外刺眼。
秦舒不知道商凝为什么对自己说出那些伤人的话,但她可以肯定,商凝现在的状态就是很糟。
秦舒的声音如泣如诉,甚至带了丝颤抖,质问道:“商凝,有意思吗?”
“第几次了?”
这还只是我看到的,那我没看到的呢?
商凝不想和秦舒争辩,低着头不看她,“松手。”
秦舒依旧与她僵持。
“我再说一遍,松手。”
“那你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奇怪?”
“呵。”商凝自嘲地笑了一声。
奇怪?
我一直都是这样,奇怪?这才哪到哪。
秦舒,你见识太少了。
商凝的力气比秦舒想象的大,她一把推开秦舒。慌乱中,秦舒抓住门框,身子出了单元楼,头顶似有似无的月光,感受若隐若现般凉意。脚边的花明明刚才还在商凝手里,如今却滚在她的脚边,十分颓丧。
“秦舒,你以为我在和你谈条件吗?”商凝站在原地,“你的花,我也不稀罕。”
秦舒扶着门框站直了身,低头看着商凝被灯光拖长的身影,眼泪不甘心地滚下。
“你就是故意的,你骗我。”
“随你怎么想。”
商凝的声音波澜不惊,像一片死水,仿佛这只是秦舒一个人的独角戏。
秦舒刚抬脚,就被商凝的声音勒住。
“别跟着我。”
“为什么?”
“多管闲事。”
“你以为我想吗!”秦舒委屈地吼道。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商凝的脾气再也控制不住,转身大声质问秦舒。
你想干什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看我丑态百出?想看我气急败坏?还是想看我这样歇斯底里?这样你就满意了?
“因为我喜欢你!!!”
经年堵塞的水流突然找到宣泄的出口,一发不可收拾。
商凝连连后退,忙不迭地冷笑。可在她看到那双因自己而楚楚可怜的眼睛时,心中一阵刺痛。
到底是为什么。
良久,嘲讽的语气飘入秦舒耳里。
“为了一时上头的情绪,浪费时间。”
“大费周章。”
商凝抬手按了电梯,“蠢且幼稚。”
秦舒一哭,便刹不住泪,“商凝,你……”
别再伤害自己了,好吗?
秦舒扶着墙壁,说:“我明白了。”
电梯门关上,秦舒看着商凝消失在电梯里。
秦舒蹲下身子捡残落的花瓣,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到底......”
“到底是哪错了?”
“不该啊......为什么,商凝?”
秦舒捡起最后一片花瓣,望着商凝房间亮起的灯,独自一人让这场闹剧落幕。
商凝,我以后不理你了。
我讨厌你,我以后都不会跟你说话了。
商凝站在空荡的房间里,苍白的灯光在商凝脸上流转。商凝冷汗直出,肩上的书包都没来得及摘下,就趴在洗手池边。
商凝你刚才说了什么啊?你怎么能跟秦舒说那种话?你怎么能这样对她......
自责顺着水流一发不可收拾,商凝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胃酸如一股强大的旋风占据整个胃。“哗哗”的水流声和呕吐声交叠,空气中弥漫的酸味夹杂着血腥味,剧烈地刺痛向商凝的腰背肩颈放射,商凝抓着心口的校服。
烧心。
滴答水声实在吵,商凝用力关上水龙头。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控制不住和秦舒的关系。
她那样高挑的人,现在狼狈地跪在水池边,默念着:“该的,活该。”
“商凝,你活该。”
商凝不知跪了多久,跪到双手冰冷,跪倒双腿发麻。
商凝撑着水池下的柜子起身,再次平静地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热水器明明没开,水龙头流出的水竟是温的。
商凝扶着墙进了卧室,拿出手机就给老邱发消息。
【Lasting:老师,明天请一上午的假。】
商凝扔下手机,爬上书桌,拎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箱子。商凝打开箱子,一入眼就是各种便利贴,里面有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的“软糖”和圆片。
初升高的那个暑假,商凝失眠很严重,去医院开了些药。后来商凝上了高中,药也不吃了,能扛则抗。
商凝撕下便利贴,拿出药粒干嚼,吞咽时喉咙传来的疼痛更加强烈。
咽痛。
秦舒看了一眼手表,到点了。商凝还没有出现,秦舒戴好头盔,上学去了。
商凝囤了些常备药,顺便去医院查了一下嗓子,开了些药。商凝算着时间,在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之前回校。
最后一节地理课结束,一群嗷嗷待哺的人冲进空教室,商凝正坐在讲台后边等他们。
“商凝,我的烤冷面和寿司!”任意直奔主题,商凝抬手将东西递给她。
“我的我的,我的章鱼小丸子、桥头排骨和奶茶呢?”庄子毅问。
“我的吐司面包。”柳念说。
“你眼长脚底了?”任意偏了下脸,东西可不就在庄子毅手边。
商凝书包里都是食物的味道,商凝不是很喜欢,所以她从铁皮箱里拿出一个新书包,扔了手上的这个。
商凝刚想说话,舌根一紧,捂着脖子蹙眉低头。她冲任意点头,示意他们慢慢吃,自己先回班了。
任意捕捉到刚才的一瞬,摆摆手说:“去吧去吧。”
庄子毅在商凝走后惊讶地问:“商凝居然请了一上午的假?”
“怎么,她不能请啊?”任意反问道。
庄子毅一脸无语,“你这人真没劲,非要把天聊死。”
“商凝知道原因,你去问她好了。”任意再次把天聊死。
下午语文课,高丽看到商凝来了,说:“呀,商凝来了。”
商凝点点头。
“来,那你分析一下第八题。”
任意连忙举手,说:“老师,商凝上火,嗓子哑了,说不出话。”
高丽挥了挥戒尺,“坐下吧。”转头看向任意,说:“任意,来分享一下你的奇思妙想。我没记错的话,你这题就得一分。”
任意拿着卷子慢腾腾地站起来,“老师,你这……这不好吧。”
班里传来一阵起伏的低笑声。
傍晚,任意拉着商凝从操场上回来,看到秦舒和一堆人坐在操场上欢声笑语。她刚想打招呼就看见商凝冷漠的脸色,立马将话咽到肚子里。
秦舒和商凝这几天仿佛约好了一般,难得的碰面都无视对方,放学各走各的。
几天后,商凝的嗓子没那么疼了,她走到柳念桌旁。
“没有哪张卷子?”柳念说着就要翻找地上的试卷。
“我想向你了解一下住宿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