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八,年关将至,段府上下都在准备着过年的事情。
段悯之应着扶绫的话每日吃吃喝喝,好不快活。
醉仙阁门口,伙计将食盒递给段悯之派出来的丫鬟。
“好姐姐,您可拿好了。”
那丫鬟将银钱放在柜台上,道:“多谢。”
伙计送她出去,望着那丫鬟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他转身上了楼,敲了两下房门。
“进。”门内一道清冷的男声响起。
推开门,闻不予站在窗前,手上拿着毛笔,桌上一幅未画完的画。
仔细一看,可不就是扶绫那日坐在楼下吃馄饨的画面吗。
伙计将刚刚打听到的消息全部转述给闻不予,他听后点点头,问:“可有段家的拜帖?”
伙计摇摇头,“未见段家有人前来求见。”
“有的话就应下吧。”
闻不予拿着毛笔,笔尖沾着墨水,“穿的什么衣服,大红袄子丑得要死。”他望着画上的红衣女子,依旧与记忆了一样张扬。热闹的街市上,只那一人最引人注目。
段悯之早早就请了扶绫一块来品尝醉仙阁里最有名的酱鸭和蟹粉狮子头,杯中斟满了桃花酿,食物的香气和酒香混合在一起,真叫人心情愉悦。
扶绫一口便将杯中美酒全部喝下肚,问:“怎么不出去吃啊?”
段悯之手上拿着个鸭腿啃得正欢,“懒得跑,而且那醉仙阁的位子早就订满了。”
院子外头十分热闹,先一批放了假的下人已经回来了,过年放假回家的那一批正在领今年的赏钱,领完了赏钱便要回老家去探望亲人去了,此程去了要到年后才能回来。
段家十分大方,赏钱给的也多,下人们面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余下那些后放假的能拿的赏钱只会更多,因此这几日全府上下都是笑呵呵的。
段家今日喜事不断,段宗繁送了信,说是明日便要归家。
想来,要为段悯之输送内力的人就是段宗繁了。
这几天二房母子一直不见人影,听说是段宗繁每年回家都要考教儿子武艺可有进步,段景之这几天一直被翁琴素看着练武。
这醉仙阁的菜品实在好吃,扶绫直接吃了两大碗饭。
酒足饭饱,段悯之说要将她珍贵的藏书送一些给扶绫。她带着扶绫来到了书架前,半边架子上摆的全是些话本。扶绫站在书架前细细翻阅着,里头有不少都是她看过的。
“想不到你还有着小女儿的心肠,爱看这种情情爱爱,恩恩怨怨的东西。”段悯之看着扶绫手上拿着的那本《东亭记》,那本故事写得极其俗套,传统的青梅竹马间有着血海深仇,最后生儿育女的故事。
一别多年,竹马官至知府,遇上改头换面,来找他寻仇的青梅,知府将人带回了家,成了同床共枕的关系。青梅有无数次杀掉对方的机会,却因心中的一点情爱屡屡错失良机。
因着血海深仇,二人过上了一段时间你想杀我,但我就不死;我想杀你,但你千万别真死的日子。
他们纠缠不断,青梅被坏人揭穿了真实身份后被悬赏通缉,竹马发现前仇旧怨有疑点便下令追查,结果发现仇人另有其人,于是二人就一同将真正的仇人绳之以法。最后,他们的孩子出生了。
扶绫瞠目结舌,“呃,听起来……”
段悯之指着书,“虽说故事俗套了些,但这话本的作者文笔极佳,还是值得一看的。”
“文笔极佳你还给我剧透,那我现在还看不看?”扶绫直接伸手捂住段悯之的嘴巴。她抓着手上的书,有些进退两难。
这剧情走向都知道了,还看吗?可是这本文笔极佳啊,万一是极品呢?
扶绫想了想,还是决定将这本书带走。
她又挑挑拣拣了几本,反正是各种各样的都有。
扶绫问:“这些你全看过了?”
段悯之说:“也没有,有些写得不好,我就没看完。”
书架上放了一些小摆饰,看着十分精美可爱,扶绫拿起一个问段悯之这个能不能送她,段悯之点点头。
“拿去拿去,就这点小东西你直接拿走就行。”
“小姐大气,以后我跟着你混!”扶绫将瓷娃娃递给秋横,一只手抓着段悯之的胳膊晃了两下。
段悯之扭了扭头,“我可就指望着你能解我苦楚呢!”她对着空气比划了两下,“等我好了,我要学你那日打刘家家丁的那两招。”
“小事小事,我一定拼尽全力。”
秋横和云怜一起将东西送回扶绫的住处,段悯之和扶绫二人就在房中玩。
段悯之虽不爱舞文弄墨,却又许多珍贵的古画和典籍,好的笔墨纸砚那更是数不胜数。
她拿了一张画自己临摹的画摆在案上,“你以前的生活是如何过的?每日就行医和练武吗?”
扶绫摇了摇头,除开这两件事以外她还有的忙呢。有时要上山采药,采了药要晒药,晒了药还得记得收,家里的衣服要有人洗,饭也要有人做……
但是,这些事情又不能叫师父来做。
她从前的日子,真是比段府各司其职的丫鬟还忙,什么事都是她的。
段悯之听了不禁摇了摇头,“看来行走江湖的日子没有我想得那么自在啊。”
扶绫也摇摇头,“其实,只要你带足了钱就会很自在。”
这画画的是段家的房子,看样子有点像是老爷和夫人的院子。
“是我大哥画的,我就临摹了一下。”段悯之见扶绫细细端详之色,便出言解释道。
“我说呢,怎么这么眼熟。”
扶绫不懂画,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开始打量起桌上的其他东西。
“你说这文人都喜欢些什么?”
段悯之放下手中的毛笔,“怎的忽然关心起这个了?”
扶绫叹了口气,“这不是要过年了吗,给老朋友送点礼,缓和一下关系。”
“闻不予?”
“嗯。”
段悯之想了想自己知道的有关闻不予的传闻,“这寻常的玩意怕是不少人双手捧着送到他面前吧?”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为难啊。”扶绫靠着桌子,双手抱胸,眉头紧蹙。“我跟这闻不予的关系怎么算也够不到好的程度,是绝对不值得我送那些贵重的东西的。可要是送些便宜货怕是会被他挂在窗户外面,上头贴纸条注明了是我送的,然后写诗著文的大肆嘲笑一番。”
段悯之歪着脑袋,关系处这种程度的话还能往好了算吗?
“这闻不予要是写诗骂你,你怕是要出名。”
扶绫想象了一下,出名倒是没什么,而且师父叫我扬名也没说非得是正面的名声啊。她似乎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下子就想出了一个绝佳的点子。
就直接送闻不予一个不好的礼物,故意引他来骂,给自己传一个抠门且不懂礼数的名声。等到她将段家兄妹治好,这名声传出去,找些人手街头巷尾的帮着吆喝一番,将自己“抠门神医”的名号传扬开。
这样一来,可不就是借势扬名吗!
不过,送什么样的礼物才能叫闻不予写诗著文来骂她呢?
段悯之伸手在扶绫眼前挥挥,“醒醒,不行的话你在我这随便挑一个我用过的送过去算了。”
扶绫回过神,环顾四周,段悯之房中的东西都是些价值不菲的东西,送过去不仅达不到她的目的,估计还得被闻不予那厮嫌弃说不够稀奇。
于是,她婉言拒绝道:“不了。给闻不予送这些真是太给他好脸色了,我自己再想想吧。”
段家的后院种着几颗绿萼梅,此时树上挂着些花苞,三三两两开了几朵。
扶绫轻轻捧着开了的花闻了两下,很香。
秋横问:“姑娘可要折些梅花带回去?”
手上的花朵颜色淡雅,宛如碧玉雕琢而成,枝丫蜿蜒横斜,从远处看过来一如美人翩然起舞之姿。扶绫绕着这棵树转了一圈,想起一桩往事。
孩童时期的闻不予也不是什么勤奋的人,偷懒耍滑是常事。他家教严苛,若是被家里人发现了便少不了一顿打,他娘就曾折了绿梅枝在雪地里狠狠抽过他。
那日扶绫正巧在他家,闻不予那次偷懒被打其实还跟她有点关系。大约就是闻不予被管得太严,见到扶绫在院子里跟狗玩得开心,就忍不住偷跑出去找那条狗一起玩了。
还记得那个艳阳高照的日子里,男孩在树下哭得伤心,却因着母亲的命令不得不继续忍着后背的疼痛跪在原地。
扶绫拍了下树干,“帮我去问问你家夫人,能不能允我从这树上砍些枝丫。”
秋横不解地问:“砍?”
要梅花的话,折几支不就行了?
扶绫用手在最下面的那一节枝干上比划着,照这么一刀砍下去也不算影响这树的美观。
“就这样。”扶绫说。
秋横望着扶绫想要的那一块,这么大一节枝干,难不成是要带回去放在房中养着?
“姑娘若是喜欢绿萼梅,可以差人去买一颗移栽到您的院子里。”
“不是我要,是我要送人。”扶绫耐着性子解释道:“就要这树上现砍下来的,一会直接送到对方的住处当做是新年贺礼。”
秋横实在不理解扶绫的想法,这现砍下来的枝干不做整理装饰就直接送出去的做法实在稀奇,绿梅又不是什么稀罕花,那收礼的人是什么癖好?
但是她身为丫鬟也不好再多问,还是老老实实将扶绫的原话转达给了段夫人。
左右不过一棵树,段夫人就直接答应了扶绫的要求,叫家丁带着斧头跟秋横去了后院。
扶绫接过家丁手上的斧头,“我来吧。”
话音刚落,扶绫挥斧,只一下便将树枝从树上看了下来。
地上些许绿梅花瓣,又被震落的,也有从地上的枝丫上掉下来的。
“把这东西送到醉仙阁。”扶绫吩咐道:“就说是我送给闻公子的新年礼,叫他记得给我还礼。”
扶绫还特地强调了一句,“一定要把我的名字说得清楚些,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