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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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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门口竟来了一队披甲持械的官兵。

前院的弟子起初还以为是香客,一边笑着迎上去,一边合掌作揖,未料话未出口,便被一把推倒,头撞在石阶上,闷哼一声便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慧澄见势不妙,慌慌张张拔腿便跑,飞奔至后院请法慈方丈。

法慈急急赶来,刚巧迎上从西院闻声出来的顾虚白、柳渡。

三人快步走至前院,只见那队官兵已冲入祠堂之中,将供桌掀翻,蒲团被踢得四散,供果滚了一地。

二三名前来礼佛的香客见状吓得落荒而逃。

“阿弥陀佛……”法慈心惊胆寒,急欲上前阻拦。眼见其中一名兵卒竟举起铁器要去撬佛像,情急之下,几乎扑身过去抱住那尊佛座。

“你们是哪路人马!”顾虚白出声喝止,上前一步拦住那为首的官兵。

他目光冷冽地扫视一圈,那些官兵虽着甲佩刀,但明显不是南越郡兵。

那头领兵卒十分跋扈,语气放肆:“我们是朝廷亲派的府兵,奉命彻查,如有阻拦,罪加一等。你又是什么东西?”

顾虚白盯了那人片刻,这人竟十分眼熟,语气顿冷:“毋何友?”

那人正是兵部员外郎毋连之子。顾虚白幼时和他有过一次争执,此人仗着父亲荫蔽,在禁军队伍中,肆意戏弄身份地位不及他的下等军官,那副嘴脸让人至今难忘。

如今他身着官服、腰间挂一虎符,却也遮掩不住一股匪气。

他身旁一名副将见状,啐了一口,作势要拔刀:“大胆刁民,直呼我家大人名讳!”

顾虚白神情不变,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南越都督府,顾虚白。”

毋何友眼皮一跳,伸手挡住副将,眯眼盯着那枚玉佩看了片刻,语气讥诮:“呵,还真是你。

“当年顾公子在京中可是风光得很。如今顾大人辞官,家父蒙圣眷擢升,现今官至折冲都尉。你当年阴我的账,我可还记着呢。”

顾虚白冷声道:“毋公子,今日前来清净佛寺,这等阵仗,莫非这祠堂之中,藏着反贼不成?”

自纪璋登基后,忧心旧制积弊,原本朝中禁军与地方郡兵各自为政,编制、调度皆不相通,一旦有边患或内乱,统筹乏力,难以迅速应对。

遂下诏改制府兵,废除“禁军统领”一职,设“中央折冲都尉”,统辖天下兵籍。

以京师为本,抽调地方精锐编入中央府兵,每三年一番,轮流入京操练。与此同时,又将部分中央府兵遣往各地,以协助边防,兼防地方军政过盛,掣肘中央。

新制施行后,朝廷调兵便可跨越地方节制,凡有军务、急诏,折冲都尉可直接遣府兵赴各州郡执行君命。

但非重要军情,很少会如此大动干戈,今日毋何友竟亲率府兵突至白鹭寺,更显蹊跷。

毋何友冷哼一声,从袖中抽出一页信笺:“你等与废太子纪珩私通往来,藏匿赃物,还想狡辩?”

顾虚白神色一凛,伸手取过那信笺,快速浏览了一番。

的确是纪珩的笔迹,纸张沾了些污迹,行文潦草,显然是匆忙间写就,字里行间痛陈自己是受人构陷,并未收受贿赂云云。

未等细看完,毋何友就一把抢了回去:“圣上亲口诏令,让我等搜查遗漏赃物。

“且有不少人指证,纪珩在入狱前,曾来访此地数次,与寺中方丈、居士关系匪浅,此事可有虚假?”

顾虚白打断他:“你说皇帝亲诏,可有诏书?”

“大胆!”毋何友一梗脖子,怒目道:“圣上口谕,当着中书令与我爹之面亲言之,岂容你等质问!”

“怎敢。”顾虚白道,“只是此事非同小可,白鹭寺乃一介小小寺院,怎承载得起如此罪名。还请圣上明断。”

“有什么可断的?”毋何友嗤笑一声,不愿和他废话,“给我搜!”

手下官兵随即散成数队,直奔后院。

法慈方丈搂着两个吓得浑身发抖的小和尚站在廊下,脸色苍白。

那个先前被推倒的僧人已被搀起,靠在柱边歇息,额头上已青紫肿胀了一片。

柳渡惶然看向顾虚白:“纪珩不是早前流放虢州了吗?怎么……”

顾虚白神色凝重:“这信有蹊跷,若真的只是单纯伸冤,何必大费周章寄到小南山。”

“除非……”柳渡心下生疑,“他就是故意的,知道会被截获,故意引人来查……”

顾虚白点点头:“信里并未提及受谁所冤,如果这些府兵真是圣上亲派……

“那么这般大动干戈,一定是因为纪珩知道什么内情,牵涉重大。

“纪珩此举,估计也是故意以小南山为饵,逼圣上有所动作。”

“但万一圣上置之不理呢?”

“确实是下策,纪珩这人总是瞻前不顾后,连累小南山不说,恐怕连自己命也不要了。”

言罢,顾虚白突然心里一沉。

片刻后,一名官兵气喘吁吁从西院奔来,大声禀报:“大人,有了——西院搜出纹银三百两,还有一只收拾妥当的包裹。

银锭四散,显是来不及藏匿。属下断定,此地定是窝赃之所!”

柳渡神色骤变,急步上前,拱手解释:“毋大人,那些银子是我近日售卖药材所获,您可细看,那上头有和华堂的徽记。”

毋何友却根本不听,手一指,厉声喝道:“少废话,这俩人,还有那老和尚,一并带走!”

三人被押往泗县府衙,随即被投入大牢之中。

牢房阴冷潮湿,墙角积水未干,透着一股陈年霉腐之气。

待毋何友走后,未过多久,一张熟悉的胖圆脸,踱着方步走进来,正是那胖喜鹊——泗县县令侯乾坤。

他满面堆笑,拱手作揖,声音压得极低:“顾公子……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毋统领怎的把您给送进来了……实在是……”

他挥了挥手,匆匆安排手下搬来三张干净木床,将那堆脏稻草换了,在下面铺了厚厚软垫,牢房顿时清爽了不少。

顾虚白坐到床边,抬头看他,语气冷淡:“毋何友是奉朝廷之命行事,你不知情,我也不为难你。

“但你和我说实话,纪珩之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侯乾坤支支吾吾,又到底低声道了几句:“听闻殿下……确是于两日前死于虢州狱中,传言是病重不治。

“但属下听那毋统领与人说,那封信是他临终前所写,刚寄出不久……人就没了。”

顾虚白目光沉冷,心忖,纪珩这次真的是赌了个大的,虽然赌对了,但可惜……

无论是他已经知道自己要死心有不甘,想放手一搏,还是他为了沉冤昭雪、出此下策,反害了自己性命。

纪璋这番反应,都说明了此封信就是冲他而来。

好在这落款白鹭寺,地名小得很,京中人不知自己也在寺中,便纵容底下的人顺藤摸瓜。

毋何友又素与自己有龃龉,借机发难,以为能立功,不知自己也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局势便有了松动。

他沉吟片刻,向侯乾坤道:“你将此事告诉顾步青,请她不要迟疑,赶紧进京奏陈圣上。”

秋季南方多风多雨,一道明晃晃的闪电倏然劈开了夜空,照得四周惨白如昼。

紧接着轰然一声雷响,把众人从浅眠中惊醒。

外面已下起瓢泼大雨,狂风呼啸,带着冷雨怒卷而入。牢房本就地势较低,不多时,便聚起了冰冷的一洼。

法慈方丈年事已高,披着单薄僧袍,冷风一吹便打起了哆嗦。

顾虚白赶忙将自己的外衣褪下,尽数裹在他身上,又蹲身将那架着茅草的床板往窗子远处挪了几步。

雨愈下愈大,不到半个时辰,浊水便齐过了小腿,混着牢房里的陈年腐败,泛出一股酸臭的腥气,那本就失修的墙角咕嘟嘟冒着泡,水带着浮泥和碎草从缝里漫进来。

但因是半夜三更,那狱卒竟然不见人影。

隔壁几个牢房的罪犯开始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

几只老鼠从墙洞中慌乱冲出,吱吱尖叫,在水面上疯窜。

法慈面如土色,颤抖着闭眼,唇间默念佛号。

柳渡一把脱下鞋,拍死一只,提着尾巴甩出窗外。

顾虚白眉头紧蹙,用力摇了摇那牢房门,生锈的铁门和巨锁相撞,发出巨响,却纹丝不动,声音被瞬间淹没在水中。

雨势仍不见停,混着草屑、碎发与粪污的污水中,漂浮着一团团黑糊糊的东西,有些似乎还蠕动着,不知是水蛭还是被泡烂的虫尸。

牢中的咒骂与嘶喊中渐渐泛起恐惧:“死人啦!水要淹死人啦——有没有人管!”

水已漫过半身,众人只能站在床沿上,牢房低矮,方丈尚能站直,顾虚白和柳渡只能曲背弓腰,颇是狼狈。

温度越来越低,寒意袭骨——已有人开始绝望地抱头哀嚎。

法慈方丈气息急促,面色发青,背靠牢门,眼前一阵阵发黑,几近昏厥。

就在此时,一阵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从外头传来。

“来人了!救命啊——”众人眼中终于有了希望之光。

一队狱卒涌了进来。靠外侧几间牢房的囚犯早已情绪失控,纷纷伸出手臂从铁栏后抓来,大喊:“喂!先给我们开门啊!混账东西!老子要被淹死了——”

“滚开!”前方狱卒一掌打开那只伸来的胳膊,满脸嫌恶,不作理会,径直朝最里间顾虚白他们的牢房奔来,从怀中掏出一串沉重的铜钥,飞快在锁眼上试着。

“咔哒”一声,铁锁终于开启。

“顾公子——”两人抢步进去,顾不得湿水泥地,一左一右抓起顾虚白便要扶出。

顾虚白却陡然挣开他们,不由分说道:“先把方丈送出去!”

狱卒一愣,目光掠过角落中那腿脚发软的老僧,略一迟疑,脱下外袍将法慈裹住,七手八脚将他从水中扶起。

直到他们三人被先后带出,牢房其他人也才逐一被解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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