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观南谢绝了李将军派人护送的好意,她就是要把自己搞得惨惨的,她要把安王那个老毒蛇架在火上烤,!先拉拢南楚杜绝其与北狄达成合作,保证祖父不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再将都城沦陷这样的丑事摊在台面上讲,让安王顾及天下人的口舌,不得不与北狄割席,至少在明面上得唱一出狗咬狗的戏码。
关键是,她还能保全父皇,在祖父手握十万大军、太子他国为质的情况下,安王不能也不敢对父皇痛下杀手取而代之,只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小太子一遍遍复盘着自己的计划,生怕有半点漏洞,西金、南楚、北狄……各方势力在她脑海中厮杀,至于她在南楚做质子会面对怎样的刁难,赵观南已经顾不上了,这是她最好的抉择,她心甘情愿。
哗——
连绵的雨突然有了倾盆之势,窗外的闪电雷鸣将赵观南从回忆中惊醒,不知不觉居然已经是夜半时分了,她搓了搓脸颊试图将自己突然涌上的脆弱赶跑,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赵观南这样告诉自己,却在回去的岔路口上想到了悠然居内的楚桃,略微思索了一番她调转方向,还是决定去看一看。
这不看不要紧,赵观南没想到,她只是打算看一眼小桃有没有被惊雷吓到,怎么甫一露头自己偷看的罪行直接被人抓了个现行——她才走到半开的矮窗前,刚一抬头就对上了楚桃大睁的双眼。
楚桃机敏地察觉到了窗外的脚步,他熄灭了油灯回到床上,攥紧被角等候着深夜访客的露面,可只是一个对视的时间,小公主的表情就从警惕转换到了心虚,接着又很快变为开心,他掀开被子几乎是“飞”到了窗前:“姐姐!你怎么来啦?”
赵观南的心情同样复杂,她发誓她刚刚看见楚桃房里是点着灯的!难道说谁带孩子,孩子就会在潜移默化中学会谁的恶习吗?这熟悉的作案现场,和她从前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点灯偷看闲书计划有什么区别?
“这么晚怎么还不睡?”赵观南提溜起楚桃匆忙间沾到墨痕的袖角,“在偷偷看书?”
“嗯……”楚桃眼神飘忽,耳尖微微泛红,就差把心虚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他没法告诉姐姐他不止是看书,楚桃不知道该如何藏匿自己令人不耻的行为,他虽然得到了从书房借书的许可,可是姐姐肯定想不到他会专挑她写过心得的书下手,不仅借走细细翻阅她在其中留下的感悟,还……还逐字抄写下来打算留作纪念……
他甚至……将姐姐随手画的图案也专门找了画纸临摹了下来!
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些什么的楚桃,恨不得立刻关上窗将证物一一藏匿!可惜赵观南没给他这个机会,只是随意撑手一跃,赵观南就已经站在楚桃面前了。
“好啊,坏小桃,让姐姐瞧瞧你都在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非得半夜点灯偷看!”
“姐姐——!”
在楚桃低声惊呼中,赵观南疑惑地拿起桌上的《论语》,脑袋上忍不住冒出了许多问号,为什么小桃看《论语》表现得和看禁书一样啊?
“哈哈哈!”赵观南尴尬地笑了两声,“小桃真是好学哈!”
赵观南随手拿起书,翻了两页发现小公主真是在学习,就把书放下了,自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倒是莫名其妙涌上一股心疼来,她知道楚桃每日相当努力,努力学习、努力练武,经常在饭后不自觉地就趴在桌上睡过去了。
她既骄傲又怜惜,楚桃就像在地底沉默了一整个冬季的嫩竹,才领略到春雨的滋润就贪婪地吸收着,楚桃渴望成长,这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事情,他的刻苦不倦当然也被赵观南看在眼里。
“小桃想要变厉害是很了不起的,这很好,姐姐也很支持,可是不能以自己的健康为代价呀……”
楚桃低头听着赵观南细数熬夜不睡觉的各种危害,不知道怎么的,眼圈突然就红了,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过于丢人,干脆把自己埋进了赵观南怀里:“姐姐……我睡不着……”
嗯?小桃变成了小哭桃,像是被委屈坏了,躲在自己怀里撒娇,赵观南哪里受得了这个?!
“怎么睡不着?”赵观南放柔了声音哄着怀里的小公主,“不哭不哭,是一人睡着害怕?还是今天雷雨夜把小桃吓醒了?姐姐叫杨老头来开服药给你?”
杨德生是赵观南门下的医师,不同于王院使宫廷御医的学术派,走的是粗枝大叶的实操风格,小公主不愿意让他把脉,赵观南也不愿意楚桃吃王院使开的什么秘方,楚桃的不寐之症就一直耽搁下来了。
赵观南抱着楚桃,一下下摸着小公主的后背,她真没想到小桃的病这样严重,怪她没有留意,楚桃每日运动量不小,用脑量也极大,她想着既然小公主饭后都能累到睡着,不寐之症应该早就不药而愈了,谁知道……
都怪她!赵观南心里懊悔死了,既然知道小公主金贵,怎么养得时候不多用点心?!
“不要开药,开药更糟糕了……”楚桃声音闷闷的,他悄悄抬头吸了一口赵观南身上名为关心的暖香,犹豫再三才继续道,“我不是睡不着,是睡着就会做梦,做很不好的梦,睡了就会惊醒,吃了药反而不容易醒来,就会一直陷在噩梦里面……”
而且他知道,那不是噩梦,是他可笑的上一世,小公主突然抱紧了他的救命药,他说:“姐姐,我怕……”
赵观南都想扇自己巴掌了,她到底是怎么忍心让小桃一个人面对这些的啊!感受到怀里人在微微发抖,她回抱住楚桃:“不怕不怕,以后姐姐陪你睡觉好不好?”
“真的吗?”
赵观南点头承诺:“当然是真的,今天晚上我们先试试,姐姐陪你会不会好一点,有用的话,姐姐以后都陪你睡,不行咱们就再想办法。”
悠然居内,赵观南躺在亲手挑的拔步床里哄人入睡,才哄了没两下,赵观南自己就有点困了,千工拔步床置于东边暖阁,紧凑聚气,昏暗的灯火隔了三四层床幔洒在床上,亮但不刺眼,被子又轻又暖,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助眠,又哄了两下,赵观南就睡着了。
赵观南才一闭眼,楚桃就睁开了眼,拔步床很大,他们中间再睡一人也绰绰有余,楚桃凑近了一些,看着灯下的赵观南,昏暗的蜡烛为她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他知道姐姐长的很好,可这是他第一次这样近、这样清晰地看着她,赵观南又这样的不设防,楚桃觉得自己应该是被西金的邪术蛊惑了,所以才会作出各种令人不齿的痴迷行为。